“滾遠點,礙眼。”他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陽光照在玻璃上反射着刺眼的光線,看不清裡面的樣子。
“别怪我沒提醒你,那裡面還有個你惹不起的呢,小心着點吧。”說完,兩隻手揣進衣服口袋裡,慢悠悠地走了。
女孩順着他的視線看向那塊窗玻璃,但是什麼都看不清楚。
她頓了頓,随後領着幾個人帶着四十九依舊朝食堂後面走去。她早聽說了,最近這一個月秦湘每天都要午睡,四十九也從來不會把這些事跟她說。
其實她并不一定要欺負他,他也沒惹到她。但是除了欺負人,他們似乎照不到其他的事做,隻有這樣才能稍稍證明自己的某些價值和意義。
她蹲在旁邊看手下幾個人對四十九拳打腳踢,他蜷縮在地上護着頭臉沒有一絲反抗。
抱着頭的那雙手幹淨修長,光是看就知道它們柔韌靈巧,可以想象這雙手握着筆的樣子會多麼賞心悅目。
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手,黝黑、粗糙,但是卻不僵硬。
她直着眼沒有焦距地發呆,忍不住幻想她是不是也有學習的機會?
……
阿四慢悠悠朝着大樓方向走,餘光看見迎面走來一道身影,一擡頭,發現是秦湘。
他無視秦湘對他的躲避,咧着嘴湊上去,“你猜我剛才看見了什麼?”
秦湘眼神都沒跟他一個,直挺挺往前走。阿四跟着他往後倒退,“去食堂後面瞅瞅,你會感謝我的。”
秦湘停下腳步,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他:“你想幹什麼?”
阿四往後退了一步和她拉開點距離,擡手摸摸鼻子,“我就覺得咱倆作為這裡面的大哥大姐,一直這麼鬧着不好,不如和解?”
秦湘沒忍住笑了。
十歲的她已經看出來未來美麗的雛形,烏黑的頭發白皙的小臉,陽光給她鍍上一層金光,什麼都不用做就足以讓人心軟。
她擡腳就走,擺明不信。
阿四着急,快步追着她,“诶诶,你别走,我說我說。”等她停下扭頭看他,他嗫嚅着半天才說:“以後學習……帶我一個?”
秦湘笑容沒散,一口回絕,“以德報怨,我沒那麼高覺悟。”然後快步朝食堂後面走。
被阿四這麼一耽誤,時間有些來不及,她一路小跑着,一來到食堂後面就看見縮在地上的四十九,周圍還圍着幾個正伸腳的人。
不遠處蹲着一個發呆的身影,她認出來,是這幾個人裡的小頭目。
食堂拐角那裡有一片花壇,裡面長着濃密枯黃的雜草。秦湘趁沒有人注意,鑽進了雜草叢裡蹲下。
草葉很高,上面落滿了雪。輕輕一碰,松散的雪花紛紛往下掉,其中不少都落進了她衣領裡,凍得她打了個哆嗦。
幾個人很快就打累了,慢慢停下動作,回頭看向女孩等着她的指示。
女孩抱膝蹲在原地,幾個人面面相觑,其中一個走上前碰了碰女孩肩膀。
“十八姐,你咋了?”
女孩恍然驚醒,看着地上趴着不動的四十九,站起身拍拍衣服,“走吧。以後都别再找他麻煩了。”
幾個人眨巴兩下眼睛,“為啥啊姐?”
“沒有為啥。”她單純覺得沒意思。
這樣打人、争奪的生活,沒意思。
幾個人走遠之後,秦湘縮着脖子從草叢裡鑽出來,走到四十九旁邊。
四十九這次被打的有點狠,身上新傷舊傷疊在一起,再加上他根本不反抗,趴在地上使了半天勁兒都沒起來。
聽到腳步聲,他以為是又要來打他的,條件反射抱住了頭,等了一會兒見沒有動靜,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來者是誰。
“小湘……”他擡頭看清站着那人的臉,窘迫地小聲叫了一下。
秦湘彎腰把人扶起,一邊幫他拍落身上沾着的雪和腳印,一邊問他。“這麼長時間,你就一直這讓被打,完全不反抗?”
四十九低着頭不吭聲,垂下眼簾看着無辜又可憐。
她沒慣着他,溫柔的聲音态度卻很冷漠,“不是告訴了你要用武器保護自己麼。”
聽到這,他稍微有了點反應。
他擡起眼睛認真地看着她,“能保護自己的不是隻有武力。”
“還有法律。”
這話從他嘴裡說出來是秦湘沒想到的。這話不會是他自己想出來的,隻能是别人告訴他的。
然而有誰會跟他說,用法律保護自己呢?
“我……我從電視上看到的。”他抿着唇不太自在,聲音很輕。
原來是偷看了老師的電視。
“電視裡說,法律是普通人保護自己最有效的武器……以後我想學法律,保護我想保護的人。”
他說這個話的時候,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遠超秦湘看到過的任何一顆星星。
“好啊。你學法律我就去學英語。以後你當律師,我呢就要去當外交官。”秦湘漫不經心地敷衍他,反正是吹牛。
當時,他們以為這些永遠也實現不了,是小孩不懂事時舉着樹枝沖天大喊“我以後要當大俠”的笑話,遲早會淹沒在時間的洪流。
沒想到,轉折會來的這樣快,一切願望都有了實現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