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天。
寒風凜冽,刮過他的臉,吹起了幾縷在霜雪下幾近白色的頭發。
他全身已經疼痛到幾近暈阙,連呼吸都不得不放緩到仿若重病之人的頻率,以此來減少每一次吸氣時全身上下傳來的陣陣痛苦。
他知道這種時候應該讓自己順應身體的保護機制暈過去。
但他絕不能,這樣做。他咬牙低下頭想到,手指又一次扣緊早已鮮血淋漓的手心。
在他頭頂,墨綠色的瞳孔在皚皚白雪的襯托下,此時正泛着冷漠無機質的光。
裡面全然不複往日的欣賞,和在那深色瞳孔掩蓋下似有似無的仁慈與柔和。
“Do it.”他隻聽到了冷漠而又重複到熟悉入骨子裡的号令。他知道此時那人正冷冷的看着他。
“No……”他也艱難但固執地重複着相同的答案,即使現在每一次發聲都意味着更為劇烈且持續的疼痛,或者……他已經不知道怎麼去形容那些感覺了,對了……尖銳,而又燥熱的麻癢,寒冷在持續地帶走他的神智與體溫,在凍傷之後,反而隻能感覺到熱……
那人冷漠的綠眸裡終于浮現出一絲認為被冒犯而惱羞成怒導緻的冰冷火焰——那是他在被冰涼而又使狠勁的手指鉗着下巴被迫擡頭時看到的。
“不要——忤逆我。”那雙冷漠綠瞳的主人如此說着,聲音有些正忍耐着洶湧的怒火而導緻的顫抖。
“我不會……”忤逆你。
“但我……也絕不會……殺人——!”在艱難地說到最後一個詞時,他驟然提高了語調,聲音沙啞而又有些聲嘶力竭。
“你隻有兩個選擇——要麼,殺死他;要麼,在你被刺客們殺死後,被他們丢進拉撒路池裡。”
“做你的選擇吧,my son
*.”
“我由衷地期待你選擇第一個,但我也不會為你選第二個而感到遺憾,就像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告訴過你的——我一直都想知道它是否有令人死而複生的能力。”
“畢竟,拉撒路池能夠延長人生命的能力已經在活人身上得到了證明。”
“現在,如果你仍舊執迷不悟的話,我想它的另一個能力可就以在你的屍體上得到驗證了。”
“My son.”
“I……won't……(我……不會……)”
“Yes,you will.(不,你會的。)”
雷肖古用手輕輕地将他選定的弟子的眼睛合上,半蹲下低聲在他耳邊重複道:“你會的。”即使你不會,我也會讓你這麼做。
刺客聯盟的首領——忍者大師,偉大的雷肖古,從來沒有他想,而做不到的事。
……
“滴答。”一滴冰涼的雨水濺在黑影的臉上,喚醒了不自覺沉浸在久遠過往中的人。
他腦子中現在隻剩下滿眼的綠——在眼睛被合上前最後看到的那個人眼中的綠,又或者那個池子的綠,還有在他離開雪山後那一片草地上的綠。
以及,現在正在他眼前泛出漣漪的,這一片化工池的綠。
“No……”他不自覺地吐露出了與多年前同樣的話,如同宿命一般的開始 ,即将到來。
他無力地靠在那些生鏽的鐵欄杆上,幾乎就想在這兒等待着黎明到來。
透過破爛的天窗而來的雨絲陪伴着他,他的背影在此時顯得無比脆弱與寥寞。
聞訊而來的GCPD外勤組此時也隻能對他投以默默的注視作為安慰。
而剛剛目睹全程的勞拉與布洛克,則也都垂下眼簾,後者在猶豫了一下後,試探着前進幾步,走至黑影身邊。
布洛克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有些低沉與嚴肅:“那不是你的錯。”
“是的,那不是我的錯。”那個為了妻子與孩子能過上美好生活而帶上紅頭罩的人跌入化工池裡不是他的錯。
他那時已經牢牢地抓住那人的手了,用力到仿佛抓住全世界。
但……
那人的紅頭罩早在下落時劇烈的撞擊中從頭上脫落掉下化工池了,露出了那人有些緊張蒼白的臉龐。
他一隻手緊抓住那人後,另一隻手也立馬攀上那人的手臂,雙手用盡全力想要那人拉上來。
那人太過緊張而導緻的蒼白臉龐頓時因為與重力對抗的那股力量變得更加慘白,但那人的眼神卻是在黑影抓住他之後變得熾熱與激動,在那不自然的慘白臉色之上,眼眶附近變得通紅。
仿佛身處絕望的地獄之中的人終于抓住那一根垂下來的蜘蛛絲一樣,那一瞬間,眼中狂熱的情緒單純到隻剩下兩個字——救贖。
那人即使是在被大力拖拽,臉色已經難受到慘白,也不忘對他彎起一個顫抖,但堅定的微笑。
“It's all right.(沒事的)”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但仍然很平穩地對那人說道。
“我會拉你上來的,所以……”别怕。
“bang——”那一幕在他眼裡仿佛成了慢動作。
他驚愕地看着那人逐漸松開的手,與墜落的身軀。
即使這樣,那人也在努力地朝着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