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趙涔亦也接到了在紐約時的建築設計院的邀約。對方希望他能代表繁星集團前往新加坡,負責一個重要項目。“作為中國人的建築師,你可以更好地和項目方溝通,而且你的專業能力十分傑出,這個項目非你莫屬。”電話裡,對方的話語充滿誠意,仿佛是一個無法拒絕的誘惑。
項目九月啟動,這讓趙涔亦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他猶豫着要不要告訴周漾,可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而周漾已經很久沒有單獨和趙涔亦相處,手機通訊發達兩人一個不說,一個不問,心的距離在沉默中越來越遠,就像隔着一片無法跨越的海洋。
陸修遠将威士忌杯重重磕在會議桌上,琥珀色液體濺上撤資函,發出清脆的聲響。“盛世地産三個月前就開始做空集團股票,”他扯開領口紐扣,暴露出鎖骨下方猙獰的燒傷疤痕——那是三年前新技術實驗事故的烙印,眼神中充滿了憤怒與不甘,“他們在等我們資金鍊斷裂後低價收購南城河項目。我們必須盡快找出應對之策,否則就完了!這關系到公司的生死存亡!”
趙涔亦摩挲着袖扣上微雕的《營造法式》紋樣,這是周漾送他的新年禮物,每一次觸摸都帶着思念。
全息投影裡突然彈出新材料檢測波動曲線,某個異常數據引起他注意——所有劣化樣本都出現在蘇然經手的三個标段。
記憶閃回兩周前的雨夜,他撞見蘇然與盛世少東家在車庫密談。當時以為是尋常應酬,此刻卻驚覺那輛邁巴赫的車牌屬于歐陽家族。他的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意識到事情遠比他想象的要複雜,仿佛陷入了一個巨大的陰謀漩渦。
周漾抱着膝蓋蜷縮在飄窗上,紀錄片粗剪畫面在投影幕布閃爍。畫面突然跳轉到趙涔亦在MIT畢業演講的錄像:“真正偉大的建築應該像榕樹的氣根,既觸摸天空又深紮土地……”那時的他,充滿理想與激情,眼中閃爍着光芒,可現在,他卻在現實的壓力下迷失了方向,就像一個在沙漠中迷路的旅人。
身後傳來智能鎖解鎖聲音的刹那,她慌忙關閉投影,動作慌亂而急促。趙涔亦帶着潮濕的寒氣撞進玄關,領帶歪斜地挂在泛着青茬的脖頸間,像一個落魄的流浪者。兩人目光相觸的瞬間,同時開口:
“工地監控錄像……”
“新加坡那個項目……”
聲音戛然而止。周漾看着他眼底蛛網般的血絲,心中滿是擔憂,“你最近太累了,要注意身體。”趙涔亦凝視她蒼白的面容,喉間滾動着未說出口的真相——材料檢測報告裡夾着匿名恐吓信,上面是她工作室的地址。他害怕告訴她,會讓她陷入更大的危險,隻能将這份擔憂和恐懼深埋心底。
南城河全息投影項目内部驗收現場,爆破聲響起時,趙涔亦正站在觀景台驗收最後一道應力測試。
氣浪掀起的碎玻璃如冰雹砸落,他本能地護住身旁的周漾,卻聽見她鎖骨處傳來細微的碎裂聲——那枚雙魚玉佩終究斷了,仿佛他們的感情也在這一刻破碎。
“材料參數被人篡改過。”周漾顫抖着展開被血浸透的圖紙,她偷偷複驗的原始數據在晨光中浮現,眼中滿是憤怒與不甘,聲音帶着顫抖,“是歐陽悅複制了我的虹膜信息進入數據庫……他們這是蓄意破壞!我一定要查出真相!”
趙涔亦突然想起父親離家去非洲援建那天,母親也是這樣攥着被改動的工程造價表。命運像個惡意的建築師,在十年後複刻了同樣的悲劇模闆。
他發狠般扣住周漾的手腕,卻在觸及她淚水時頹然松開,心中滿是痛苦與無奈,“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你。”他痛恨命運的捉弄,更痛恨自己無力保護她,那種無力感讓他幾乎窒息。
結案通知書送達當日,趙涔亦在周漾工作室門口站到晨露浸透西裝。展示架上擺着他們大學小組作業時合作的古橋修複模型,底座刻着《園冶》裡的句子:"雖由人作,宛自天開"。他摸出那張泛黃的便簽紙,上面是周漾七年前的字迹:"下次去虎丘塔,記得帶我去看真正的宋代須彌座。"新加坡的邀請函在口袋裡發出細碎響動,像把生鏽的鑰匙在叩問心門。他猶豫着,不知道該如何選擇,每一個選擇都像是一道難以跨越的坎。
隔着玻璃,周漾正給《營造法式》殘卷做數字化掃描。晨光勾勒出她脖頸處淺淺的疤痕,那是爆破事件留下的印記,宛如命運的吻痕。她忽然擡頭望向窗外,趙涔亦卻退進梧桐樹的陰影裡——他還沒學會如何展示那些被鋼筋水泥澆築的脆弱。他害怕面對她,害怕看到她眼中的失望與傷痛,就像害怕面對自己内心深處的軟弱。
項目開放日當天,趙涔亦在懸浮觀景台角落發現周漾留下的VR眼鏡。戴上瞬間,南城古城在數據流中蘇醒:平江河的漣漪是他襯衫的褶皺,北寺塔的飛檐化作她眉梢的弧度,而他們争吵時摔碎的茶杯,正在拙政園的漏窗光影裡慢慢愈合。全息影像最終定格在虎丘塔的宋代地宮,虛拟展闆上浮現一行小字:"傳統不是複刻舊圖紙,而是讓千年智慧在當代語境裡獲得新生——謹以此獻給所有在裂痕中尋找光的建築師。"
淚水模糊了趙涔亦的視線,他伸手想要觸碰那些虛幻的光影,卻隻抓到滿手的虛空。雨又下了起來,細密的雨絲斜斜掠過南城河,将全息投影幕布浸潤得泛起微光。
他站在懸浮觀景台邊緣,指尖撫過欄柱上的榫卯紋路——那是周漾堅持加入的傳統元素。此刻這些交錯的木痕硌着掌心,像極了他與周漾糾纏不清的關系,剪不斷,理還亂。
"涔亦,慶功宴就等你剪彩了!"陸修遠的聲音混着香槟氣泡炸開,卻在觸及趙涔亦緊繃的下颌線時驟然收斂,"你最近魂不守舍的,不會還惦記着......"
"周漾申請了北城大學的博士?"趙涔亦打斷他的話,喉結在襯衫領口不安地滾動,聲音裡帶着一絲小心翼翼的期待。
陸修遠的酒杯頓在半空,冰塊碰撞聲清脆如裂帛:"你還不知道?她每天泡在實驗室,連她的愛徒陳淺出院都直接送完就又泡實驗室去了。"金屬酒托在掌心壓出紅痕,"我說句不中聽的,我這個學妹很上進,看她這架勢擺明要往國内學術圈鑽,你别......"
觀景台下方突然傳來腳手架碰撞的聲響,趙涔亦猛地轉身。恍惚間他又看見暴雨夜周漾攥着圖紙的模樣,發絲被雨水黏在蒼白的臉頰上,眼裡卻燒着倔強的火,那眼神仿佛在訴說着對建築理想的執着。
那時他以為隻要熬過項目危機,就能重新握住這份熾熱,卻不想危機解除後,兩人之間的距離反而成了新的困局,就像一道無法跨越的深淵。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是紐約設計院的郵件。"新加坡項目需要你這樣熟悉東西方建築體系的人才......"英文在視網膜上扭曲成母親寄來的競賽邀請函,那些"不要重蹈你父親覆轍"的叮囑突然與周漾"記得傳統根基"的呐喊重疊。
他扯松領帶,卻依然覺得窒息,仿佛被無形的枷鎖緊緊束縛。
深夜的辦公室隻剩空調嗡鳴,趙涔亦盯着電腦屏保上周漾在古橋測繪的照片。她背着測繪儀仰頭看飛檐的模樣,像極了初次見面時那個執着的女孩,笑容燦爛而明媚。鍵盤上突然落下水滴,他才驚覺自己竟在流淚,淚水無聲地滴落在鍵盤上,敲打出心碎的節奏。
"趙總,新加坡那邊催着要答複。"林與抱着文件站在門口,欲言又止,"周工今天來取資料,說......說以後項目交接由她的助手負責。"
窗外的雨突然滂沱,趙涔亦望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想起周漾總說雨水能洗淨圖紙上的錯誤。可此刻那些交錯的水迹卻像無數道裂痕,将他困在名為猶豫的牢籠裡。他打開抽屜,泛黃的便簽紙上"宋代須彌座"的字迹被反複摩挲,邊緣已經起毛,那是他對周漾思念的見證。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雲層時,趙涔亦終于按下發送鍵。郵件正文空無一物,附件卻是項目期間偷偷錄制的周漾工作視頻——她講解鬥拱結構時眼裡的光,在暴雨中檢查地基時的背影,還有那個深夜兩人為傳統與現代争論時,她氣得漲紅的臉。每一個畫面都承載着他深深的眷戀。
點擊發送的瞬間,手機同時彈出新消息。周漾的頭像跳動:"我接受了倫敦的訪問學者邀請,下周出發。"對話框裡,兩人上次對話還停留在半月前的"記得帶傘",簡單的四個字,卻仿佛隔了一個世紀。
觀景台的全息投影突然啟動,南城古城在數據洪流中蘇醒。趙涔亦望着虛拟的平江河面,那裡倒映着他和周漾模糊的身影,卻在雨點擊破水面的刹那,碎成無數無法拼湊的光斑,就像他們破碎的愛情,再也無法複原。
消毒水的氣味彌漫在病房裡,陳淺半躺在病床上,右腿打着石膏高高吊起。窗外四月的陽光透過玻璃灑進來,在他蒼白的臉上投下斑駁光影。吳諧坐在床邊的塑料椅上,正眉飛色舞地講述着最近發生的事。
"你知道嗎?蘇省綠色博覽會花總工帶着團隊在展會上大放異彩,用的就是你參與研發的環保材料,咱們公司的項目拿了創意金獎後,好多政府部門都來談合作了!"吳諧興奮地晃着手機,屏幕上是項目獲獎的新聞,臉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陳淺嘴角微微上揚,眼中閃過一絲欣慰。他輕輕轉動手腕,想起在綠色博覽會項目中,和團隊一起熬夜調試材料性能、優化設計方案的日子。那些為了追求完美而反複修改的圖紙,終于得到了認可,所有的努力都有了回報。
"還有南城河全息投影項目,"吳諧突然壓低聲音,神情變得嚴肅起來,"雖然順利完工了,但繁星集團項目負責人趙涔亦出事了。"
陳淺神色一凜,認真聽着,眼神中充滿了關切。
"之前你那個工地事故,高層一直沒忘。借着這次的事故打壓了他,這次南城河項目結束,他們把舊賬翻出來,說事故調查不徹底,雖然你隻是在施工現場被不明細菌感染,又被坍塌材料壓傷了腳,但他們把責任全推到趙涔亦頭上。他作為項目負責人要為工程安全負責任,其實大家都知道,警察也取證,找到了幕後主使是盛世地産的人,為了争奪南城河全息投影項目的負責。他們花錢找了人故意破壞設備,周漾一直在幫你調查,和趙涔亦一起找到了始作俑者,證明你的新材料研究沒問題。"吳諧一口氣說完,語氣中帶着對趙涔亦的同情和對幕後黑手的憤怒。
陳淺沉默了。他沒想到,在自己養傷的這段時間裡,發生了這麼多事。更沒想到,那個曾經的情敵,會和周漾一起為他洗刷冤屈,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有感激,也有一絲愧疚。
"不過在南城河全息投影項目重啟施工時周老師和趙涔亦發生了一些沖突。五一南城河全息投影項目的慶功宴時,周老師已經鑽進實驗室,為申請北城建築學博士做準備。慶功宴結束後不久,周漾便踏上了前往倫敦的遊學之旅,直到六月初才回到公司,最近還在實驗室為了申博做競賽項目設計呢。"吳諧繼續說道,語氣中帶着一絲惋惜。
此時的花漾工作室早已今非昔比。憑借綠色博覽會的金獎和南城河項目的完美收官,公司接到了大量政府項目,從古建築修繕到智能社區設計,每一個項目都充滿挑戰與機遇。
而此刻,醫院長廊的消毒水味裡,陳淺正倚着輪椅等待。石膏裹着的右腿還在隐隐作痛,他攥着出院單的手指微微發顫。遠遠望見周漾踩着積水跑來,白襯衫下擺沾着顔料,發梢還挂着實驗室的木屑。
"陳淺!"她氣喘籲籲地刹住腳步,把輪椅推得穩穩當當,"抱歉來晚了,實驗室的3D打印設備突然出故障......"
陳淺望着她眼下的青黑,突然想起工地坍塌那天,她也是這樣渾身狼狽卻眼神堅定。喉頭滾動着咽下想說的"不用麻煩",最終隻憋出句:"學姐,我自己能走。"
"少廢話。"周漾把他的拐杖挂在輪椅側邊,推着人就往停車場走,馬尾辮随着步伐左右搖晃,"建築設計大賽下周就截稿,咱們得抓緊時間。"
“咱們?”陳淺有點意外。
“對,你可是我花錢招來的,實習生還沒結束呢?”周漾一副老财主的模樣。
陳淺卻很高興,自己還能幫到周漾。
其實周漾早就看透陳淺的心思,他一個剛畢業的大好青年,能在各種項目中抽出時間過了研究生考試,準備綠色博覽會同時過了複試。定是閑不住的,真讓他傷筋動骨一百天,休養一百天,他得閑發黴了,索性把他帶來公司實驗室适應工作的節奏。
引擎發動的轟鳴中,陳淺看着導航目的地從他家變成實驗室,心裡泛起酸澀。後視鏡裡,周漾咬着筆杆翻設計圖的模樣,和記憶裡那個在醫院守夜的溫柔身影漸漸重疊。
實驗室的白熾燈将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周漾把陳淺安頓在工作台旁的躺椅上,又搬來腳凳墊高他受傷的腿。3D建模軟件在屏幕上閃爍,她滑動鼠标的指尖帶着薄繭:"還記得我們在工地讨論的'重生之境'概念嗎?我想把全息投影技術和傳統園林借景手法結合......"
陳淺拄着拐杖艱難起身,在圖紙上畫下第一條輔助線。電腦風扇的嗡鳴裡,他忽然輕笑出聲:"學姐,你說我們這樣算不算是'帶傷上陣'?"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月光透過百葉窗灑在模型底座上。那裡刻着周漾新寫的一行小字:"緻所有在廢墟中生長的建築夢想",字迹未幹,卻像火種般照亮了整個實驗室。
陳淺康複後,立刻投入到工作中,跟着花總工參與其中一個重要項目,重新找回了對建築事業的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