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自己穿嗎?”
他先把疊得方方正正的衣服遞給衛國和陸睿,又蹲下來給二娃系扣子。
小男孩的衣領歪歪扭扭的,被他手指一勾就服服帖帖。
洗漱完,四個身影在晨霧裡繞着院子慢跑。
陸遠川特意壓着步子,時不時回頭看一眼。
衛國跑得臉蛋通紅,卻抿着嘴一聲不吭。
晨跑結束,四個身影慢悠悠晃向食堂。
陸遠川一邊走一邊指:“那邊是訓練場,拐角是供銷社。”
三個小腦袋齊刷刷跟着他手指轉,像一排小向日葵。
陸睿的問題一個接一個,有些連大人都要想一想才能答上來。
陸遠川揉揉他腦袋,嘴角不自覺就揚了起來。
清晨的營區小路上,幾個挎着菜籃的軍屬突然停住腳步。
向來不苟言笑的陸團長,此刻左手牽着蹦蹦跳跳的二娃,右手搭在大娃肩上,身旁還跟着個像模像樣的小陸睿。
最稀奇的是,他看每個孩子的眼神都一般溫柔。
“瞧瞧,”買菜的大娘用手肘碰碰同伴,壓低了聲音,“陸團長待這幾個孩子,可真是比親生的還上心。”
晨光把四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最後在地面上融成暖暖的一團。
這消息比晨霧散得還快,轉眼就飄滿了整個家屬院。
“知道不?陸團長帶新媳婦來随軍啦!”
“可不是嘛,大清早就見他領着仨娃娃去食堂。”
“連繼子都疼得跟眼珠子似的,這媳婦得多招人疼啊?”
水井沿兒濺起的水花裡,菜畦邊彎腰的身影間,晾衣繩飄動的縫隙中,到處都是壓低的說話聲和會心的笑。
晨光裡,消息像蒲公英的種子,輕輕一吹就散遍了整個家屬院。
營級以下的軍屬們隻敢遠遠張望,同級的軍官家屬們也端着茶缸子,假裝不經意地在附近轉悠。
晾衣服的路線突然都繞到了陸家院子邊上,連打水的次數都比往日多了幾趟。
陸遠川帶着孩子們拎着早飯回來時,正看見蘇晚牽着着安安在院子裡散步。
“娘!”
衛國舉着油紙包飛奔過來,小臉興奮得發亮,“食堂阿姨給的糖三角,還熱乎着呢!”
蘇晚剛轉過身,遠處晾衣繩後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
她擡眼望去,卻隻看見鄰家院牆上,幾簇粉白的杏花在晨風裡輕輕搖曳。
“怎麼了?”陸遠川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異樣,目光瞬間變得警覺起來。
蘇晚搖搖頭,接過衛國手裡的油紙包:“沒事,許是看花了眼。”
她分明瞧見籬笆外有人影晃動,可定睛一看,隻有幾叢狗尾巴草在風裡搖頭晃腦。
陸遠川拎着竹籃走進堂屋,掀開蓋布時帶起一陣甜香:“食堂今早蒸了糖三角,你嘗嘗看。”
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來,正落在堂屋中央的榉木方桌上。
搪瓷盆裡的豆漿冒着熱氣,乳白的漿面上浮着一層薄薄的豆皮。
糖三角整齊地碼在油紙上,薄薄的面皮透着琥珀色的糖汁,像是包着一兜蜜。
旁邊五個二合面饅頭摞得齊整,散發着新麥的清香。
“眼下白糖稀罕,”
陸遠川說着,目光在蘇晚臉上輕輕一掃,“記得家裡還存着些?給豆漿添點甜味正好。”
他語氣稀松平常,修長的手指卻在桌面上不着痕迹地叩了三下。
蘇晚眼底漾起笑意:“我這就去拿。”
“阿睿,”
陸遠川轉頭喚道,“去竈房拿六個碗來。”
“好。”
陸睿利落地應聲,轉身時軍綠色的小褲腿帶起一陣風。
蘇晚捧着鋁皮罐回來時,陽光正巧落在罐口,照得裡頭的白糖粒晶瑩發亮。
她仔細給每個孩子的碗裡都舀了一勺,輪到陸遠川時,卻發現他已經把饅頭掰成了兩半。
“爹,您也……”
陸睿剛要說話,就被父親一個眼神止住了。
陸遠川就着鹹菜啃饅頭,眼睛卻一直看着孩子們。
保國捧着碗像捧着寶貝,小口小口地啜;
衛國喝得太急,鼻尖都沾上了白沫;
就連一向穩重的陸睿,也忍不住偷偷舔了舔嘴角。
糖三角的金黃糖汁從孩子們指縫間流下來,在桌上積成一個個小糖窪。
陸睿和大娃分食最後一個饅頭時,你一口我一口,認真得像在執行什麼重要任務。
蘇晚隻喝了半碗豆漿就放下筷子,正用帕子給安安擦着沾滿糖漬的小臉。
“收拾吧。”
陸遠川剛起身,三個男孩就像聽到口令似的同時站了起來。
井台邊的轱辘吱呀作響,混着他低沉的叮囑:“碗要拿穩當……先用涼水過一遍……”
晨光裡,四個身影在井台邊忙碌成一幅畫。
蘇晚倚着門框,目光不自覺地追随着那個踮腳晾碗的小身影。
陸睿一絲不苟的模樣,簡直像是陸遠川的縮小版。
院牆外,幾道窺探的目光正透過籬笆縫隙悄悄打量。
蘇晚卻隻當沒瞧見,唇角含着笑,将剩下的白糖仔細鎖進了櫥櫃最裡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