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虞淮南便差人來敲門,讓虞婵即日起規規矩矩早起,溫習課業。
虞婵正要開口耍賴,又聽門外侍者道:“姑娘,家主還說了春闱将近切,勿耽于享樂。姑爺,你既然已經入了虞家,那便當恪守夫德、安守本分,督促姑娘讀書考取功名。”
谷清泉清了清嗓子,回應了一句:“女婿謹遵母親教誨。”
反觀虞婵大被蒙過頭,裝作聽不見。
距離春闱第一場還有十天,她倒是一點都不着急,回京後不是逛仙馭樓就是跑别院鬼混。
她仿佛忘了還有春闱這檔子事,這會兒親娘找了個自己人盯梢,虞婵想糊弄也不好糊弄過去。
“二哥,我雖文采不濟卻也是滿腹經綸,春闱雖不能保證摘得榜首,可也不至于名落孫山,庶吉士的名頭還是能撈到一個的,短短十日倒不必如此勤勉。”虞婵掙紮道。
“古人言,溫故而知新。母親說的沒錯,明月你不可荒廢文章。”
谷清泉才不聽她狡辯,把虞婵從被褥裡撈出來,梳發、穿衣、套襪、穿鞋,可謂是一氣呵成。
虞婵幾乎是被推着去書房,誰家新婚第二日這麼悲催,好歹緩一緩啊。
不能就她一個人痛苦,于是進了書房她便把谷清泉關門外,隻開一道縫朝着谷清泉道:“我這幾日就住書房了,二哥就不必在我跟前服侍了。”
谷清泉手搭在門框上,眉頭擰作一團,他張口道:“這怎麼能行?”
讀書和同房又不沖突,說不定還能讓虞婵緩解壓力。先前在榻上虞婵還依着他,現在翻臉不認人。
虞婵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看破不說破道:“我知道夫婿難做,你先忍一忍,不然阿娘又要說教你為夫不賢了。”
能躲一時是一時。
谷清泉迫于夫德的壓力放棄不切實際的幻想,垂眸又瞥見她眼角淡淡的青痕,自責再次湧上心頭。
如今虞婵放棄了納外室的心思,他獨享寵愛,便有些得意忘形,全然忘了虞婵心中并無他,正宮做派隻會惹她厭煩,可又不能事事順着她,谷清泉還未能真正拿捏準其中的分寸。
谷清泉改變策略道:“你飽讀詩書十餘載,策問文章應了然于心,我心思淺薄竟然把你當做胸無點墨、不思進取之人,二哥不該這麼看輕你的。”
虞婵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她視功名利祿如糞土,卻也不會真的當個敗家子。
她生于鐘鳴鼎食之家,本就肩負興盛家族的責任,封侯拜相不可想象,最起碼得守住祖業,保住玉川一脈的榮光。
小輩中自是人才輩出,隻是身為主家的獨女,壓力不是一般的大,一時躲懶也情有可原。
谷清泉繼續道:“你因瑣事煩悶多日,确實是心神疲憊,這會讀書也怕是讀不進心理去,你我不如去遊湖看景,母親那我自有辦法去應對。”
這話說到她心裡了,可虞婵還是有那麼一絲良知尚存。虞婵妥協道:“二哥不必麻煩,我專心讀書就是。”
她端正身子坐到桌案前,專注研讀前人文章,谷清泉則候在一旁伺候筆墨。
十日轉瞬即逝,禮部貢院外熱鬧非凡,監考官設立關卡,查驗考試資格。
虞婵也算是起了個大早,馬車上眯了一會,下車一看,入口早排起幾列長隊,人聲嘈雜。
“明……”
谷清泉還來不及說些吉利話,虞婵便朝着熟人奔去,留下他一人孤零零在原地,身影十分凄涼。
他尴尬地笑了笑,目光跟随着虞婵,谷清泉要看看這回又是哪個小白臉。
那人确實膚白,但是個小姑娘,明明身材瘦小卻背着個半人高的箱籠,躲在僻靜角落東張西望,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
“謝無憂!”
謝萱扭頭就見同窗好友朝自己奔來,偌大一個京城繁華如夢,她獨自赴京趕考,一路死裡逃生,過得那叫一個慘。
虞婵這一聲呼喚,謝萱多日以來的委屈與害怕奪眶而出。
箱籠落地,二人抱在一起。謝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還以為我眼花看錯了,原來真是明月你啊。”
“你怎麼瘦那麼多?”虞婵抓了抓她的臂膀,伸手擦幹她眼角的淚,心疼不已:“你到了京城怎麼沒來找我。”
“我昨日才到的。”
說起這個謝萱眼淚花打轉,袖子抹了一把臉,訴苦道:“我原是跟着镖局來京城,誰知道到了閩安縣城外遇到土匪截道,我跳崖落在樹杈上才躲過一劫。昨日到京後我去報了案,一夜未眠,今日才赴考。”
虞婵聽出一絲不對勁:“閩安知縣方不屈素有方青天之名,你為何不去找他報案?”
“因為方大人在公廨自缢身亡了。”謝萱渾身發抖,一個踉跄靠在虞婵肩上,艱難道:“我去的時候恰好看到衙門的人在收屍,說是……”
角落很隐秘,謝萱緊張地望望四周,突然壓低聲音。
“屍體挂在梁上已經有半月。我害怕便不敢久留,我想過上報州府,可文書不齊,州府衙門不受理,我也等不起,所以隻能到京上報京兆府,好在京兆尹聞廷聞大人收了這個案子。”
大周的京兆府很特殊,可以不受逐級上訴的約束,由京兆尹直接定奪是否受理案件。
聞大人的祖母便是她們的山長,謝萱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了。
虞婵道拍着她的背,這些事情牽扯太深,不能深究。
虞婵道:“無憂,春闱過後我派人接你到虞府,你跟我住一塊,我會保護好你。”
謝萱抱住她又哭嚎了一聲,貢院準時放入考生,二人也短暫分别。
三場考試完畢,方不屈的死訊傳到了京城,也傳到了天子耳中。
大殿之上,大周皇帝風昊當着文武百官的面把一沓奏表丢到安王風紹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