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這道菜掌櫃親自上陣,他晃過一眼滿滿當當的八仙桌,隻得見縫插針,又往上堆疊了一層,按照這麼個擺法,底部的盤子早就已經見不着邊。
掌櫃得了好處,必是體貼入微噓寒問暖,他道:“這桌子太小,我立馬去叫人來換一張。”
林清玥餓得前胸貼後背,隻想吃飯不願麻煩自己,她嘴裡包着熱食含糊道:“不用。”
掌櫃一去複返,遣散了衆小二,他剛想鞠躬離去,不在客人面前礙眼,但還沒轉身就被小客官示意留下,林清玥挑着自己最喜愛的食物,先随意糊弄了幾口,才漸漸有了吃相,她抓着筷子的頂端,悠哉地在珍馐之間遊走,若隻是這樣安靜地用膳,難免有些無聊,林清玥的思緒東漂西蕩,并未局限于桌上的美味佳肴。
她突然記起掌櫃說的話,今日的福極村确有不同,可具體又談不上怪異,不過是更顯熱鬧了幾分,村民臉上的憂郁也少了些許,而街上居然還有未出閣的姑娘,外出閑逛。
聽村裡的馮伯叙述,邪祟貪愛擄走健全的女子,豈非避之不及,就更不應該有如此景象。
林清玥讓掌櫃坐在一側,才出言詢問道:“你說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借問店家特殊在何處?”
掌櫃挪了位置,有意地疏離一直不動碗筷的楚明愈,他單是冷着臉,緘口無言就足以令人畏怯,這種與生俱來的氣魄極具威懾,就好像以楚明愈為正中,半丈之内總飄浮着一縷薄薄的寒氣,無形地萦繞在他的身旁,使得所有靠近他的人,皆深受其害。
掌櫃用衣袖擦拭着額頭的虛汗,他扭過頭道:“這也是今早才傳出的喜訊,兩位應當不知,我們村啊有個習俗,每隔半個月都會在複神廟舉辦一場冥婚,乍一聽冥婚十分不吉利,但卻是我們這些平民百姓的救命符,說來,婚事本該在五日後,可不曉得因何,竟提前到了今夜子時,客官既然來了福極村,不若去瞧上一瞧,也好祛除身上沾染的晦氣。”
那就不奇怪了,冥婚已經有了人選,姑娘們自然少了層顧慮,聽的途中,林清玥拿起羹匙想舀一口蘑菇雞湯,隻不過她手短,嘗試兩次都差那麼一點,她正欲起身,不料楚明愈卻先她一步奪過湯勺,盛好後他又細心地端到了林清玥跟前,她全當楚明愈是做爹上了瘾,道了聲謝,便不作多想。
林清玥疑心問道:“那之前可有婚事提前的先例?”
掌櫃先說沒有,但埋頭苦思一番後,他又反駁道:“不對,好像有一次,隻不過這改動婚期的事,實在少得很啊。”
林清玥是不信有如此巧合,偏他們一來,十幾年不變的陋習,就有所變更,就好像生怕他們跑了一般。
林清玥想得細緻,又問:“今夜的冥婚是全村人都要去嗎?”
掌櫃語調上揚,他道:“那是必須的,屆時男女老少都會去,也是村裡難得的盛況,對于外鄉人,絕對能一飽眼福。”
林清玥面對掌櫃的盛情邀約,點頭應了下來,她本就打算去,自無須駁了掌櫃的面子。
吃過一頓豐盛的餐食,林清玥的肚子肉眼可見地圓溜了幾分,在注意到楚明愈含笑的視線時,她立即彎腰,偷偷藏了起來,林清玥步履迅捷,雙腳邁出的速度變得更快,楚明愈也不甘示弱,總能趕在她的一步之内,過去多時,兩人的心思都沒放在查探上,一路吃喝玩樂,倒是與閑逛無異。
忽地,林清玥停在一處已經打烊的鋪子前,她懶洋洋地蹲下身子,靠着一根比腰還粗的柱子,她聲音柔軟道:“我想吃茯苓糕了。”
楚明愈站在地勢稍低的下方,垂着頭看向她:“剛吃過午飯不到半個時辰,你又餓了?”
才打了個飽嗝的林清玥,有些不講道理,反問道:“也沒人規定過飯後不能吃糕點吧,我就是嘴饞了,魔君不給買嗎?”
楚明愈無奈一笑,扶額道:“這點小錢有什麼不給的,我隻是怕你……撐着了。”
林清玥這個奇人,不知是哪根筋太過活躍,竟從中聽出了另一種意思:窮貨,本君有的是錢财,就是純粹覺得你像個餓死鬼投胎,出于禮貌才慰問一下。
林清玥面上笑着,卻莫如不笑,她略帶挖苦道:“魔君放心,撐不死。”
楚明愈内心:“……”
他回想自己都說了些什麼,然而對于這份莫名的敵意,依舊找不到源頭,就隻能認栽悉數收下。
過了片刻,楚明愈示意道:“走吧,此處冷清,應當沒有茯苓糕。”
林清玥背靠支柱,仍無動于衷:“我太累了,不想走。”
聞言,楚明愈腳下微動,整個人早已向前傾倒,他這時想做的事,林清玥心知肚明,她趕忙遏止道:“不要抱我,我不是走不動,是不想走了,反正我就在這裡歇息,哪兒也不去,等着你回來。”
楚明愈并未急着表态,似乎還在考慮,他再次看了眼細胳膊細腿的林清玥,她臉上的疲憊顯而易見,更有種昏昏欲睡的困意,想起從今早上到現在,不知走了多少路。
楚明愈深思熟慮下,依然心軟道:“可以,但是我沒回來之前,不要随意走動。”
說完,楚明愈兩指并攏,置于胸前默念了一句話,隻見他身側一陣靈光閃現,跟着他的比劃,逐漸變得清晰,直到完全成為一道對稱的法陣,他的指尖往下落的同時,林清玥已經被設下的法陣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