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赴約的路上,老實和尚告訴了陸小鳳此行将要拜訪之人的名号。
“白馬夫人?”
陸小鳳細細回想,确定自己從未聽聞過這号人物。
老實和尚點頭:“你當然不會知道她,她是前不久才從西域搬家到中原來的。”
陸小鳳道:“你說她厲害得很,能讓你這般在意,想必不會是等閑人物,怎會寂寂無名。”
老實和尚道:“并非所有厲害人物都願意出名,有時候太有名氣,也并不是一件好事,人有了名,麻煩難免慕名而來。”
這一點陸小鳳倒是頗為贊同。
他不再問,反正馬上就要見到此人的真面目。
此時太陽已完全落山,天光晦暗,城裡陸續開始挂燈,一片星星燈火。
陸小鳳難得窺見一線機會,心中不免急切,但老實和尚竟似完全不急了,步伐從容平穩。
陸小鳳看他一眼:“怎麼走得這般慢,你又不怕她要你的命了?”
老實和尚道:“既然已經晚了,那再急也是沒有用的,所謂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有漏皆苦,何苦來哉。”
陸小鳳心道,這和尚可真能裝樣,方才明明急得汗流浃背,此刻卻念起了法印打起了禅語,做出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樣。
“恐怕遲不遲到并不是關鍵,能不能哄着我去,才是症結所在?”陸小鳳道。
老實和尚裝作沒聽到,垂着眼趕路。
說話間,他們已穿過了一片林子,彎彎拐拐,往城西鱗立的屋舍樓宇間走去。
老實和尚在前面領着路,陸小鳳原以為他會帶自己去往某個隐秘之所,誰知路越走越開闊,竟徑直來到城中一處豪華的大宅邸前。
這處大宅占地甚廣,陸小鳳有些印象,高峨的大門上曾經挂着趙府的牌匾,正是前不久喪命于掏心怪人之手的富人,“追魂掌”趙胡纓的宅子。
如今趙府的牌匾已被摘去,門臉空着,前面搭了個木架子,挂了一排小小的白燈籠。
“你說的白馬夫人,就住在這裡?”陸小鳳問道。
老實和尚站定,仰頭看着頂上的白燈籠,點了點頭。
大門緊閉着,陸小鳳打算上去敲門,老實和尚伸手拉住他,指了指上方,足尖一點,離地而起,取下一盞白燈籠,直接從頂上躍入了門内。
“不是來做客的麼,怎的像是做賊?”陸小鳳腹诽道。顧不上多想,他也跟着躍起,依樣取下一盞燈籠,飛身進入宅院内。
從外面看着,隻覺這大宅子冰冷肅穆,一進入院内,才發現内部寬敞明亮,院子裡燃着許多燈籠燭台,房屋内部亦是燈火通明,空氣中還飄散着若有若無的香氣。
院内站着幾個侍從,見老實和尚和陸小鳳跳進來,并沒有上前質問阻攔的意思。
兩人落腳站定,立刻有小丫鬟走過來,接過他們手中的燈籠,引他們朝内部走去。
這宅邸實在是大,且内有乾坤,庭園幽徑,布局精巧。越往裡走,聞見香氣越濃。
陸小鳳近來有些怕了稀奇古怪的香味,好在這裡的香氣似乎隻是天然的花香,聞着并無不适。
繞來繞去行走一陣,他們被引到一處獨立的房屋外,小丫鬟上前敲門,喊道:“客人到了。”
門很快被拉開,門邊又有兩個小丫頭,穿着薄羅輕衫,臉上挂着淺笑。
門開後,花香更是濃郁,定睛一看,這間精心建造的屋子,竟然是一座花房,裡面搭着花架,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鮮花,中間甚至還有一個大池子,池中水清澈透明,有暗渠自牆下穿入穿出,使池中活水更疊,燈火映照下,能看見鯉魚在水中遊動。
“唔,這位白馬夫人看來頗有情調,竟把花園搬到了屋子裡。”陸小鳳打量一眼,道:“我覺得這屋子溫度适宜,冬暖夏涼,換水也方便,倒更合适拿來做間澡堂子。”
老實和尚閉着嘴不接話,領路的丫鬟笑了一聲:“客人你真聰明,這裡以前還真是一間浴房,不過,這都是上一任主人的事了。”
說話間,她已帶着陸小鳳二人繞過水池和幾排花架,進了内間。内部又另有乾坤,有些像是戲院裡梳妝的地方,挂着衣裳行頭,擺着銅鏡脂粉。除了周圍立着的幾個侍從外,屋内還有兩個女人,背對着屋外,看不見正臉。
領路的丫鬟行了個禮,道:“夫人,又來了兩位客人。”
“好,你下去吧。”
說話的正是站在梳妝台前的女人,說話間已轉過身來。
她看上去三十來歲,或者四十出頭,絕不會超過四十五歲,個子高挑,眉目深刻,穿丁香色的衣裙,臉上抹着過分濃豔的脂粉,頭發梳成高髻,插滿了大大小小色彩各異的鮮花。
陸小鳳看着她頗具異域風情的眉眼,心道,她想必就是白馬夫人了。
白馬夫人身邊還有另一個女人,坐在梳妝鏡前的圓凳上,看背影清瘦窈窕,彎腰低頭,并未轉過身來。
白馬夫人示意侍從給陸小鳳和老實和尚看座,随口道:“你們先坐一坐,等我給這位佳人畫完眉。”
她說話自然随意,仿佛跟來人是相識已久的熟人。
陸小鳳落了座,默默觀察,沒有多言,老實和尚則是眼觀鼻鼻觀心,從進門到現在,他一句話也未曾說過。
為何曾經的趙府突然換了主人?
陸小鳳正思索趙胡纓與這個白馬夫人的關系,那邊白馬夫人擡手收筆,估計是給那清瘦女人畫完了眉,正在頗為滿意地打量。
“你看看,他漂不漂亮?”
白馬夫人将手邊的人轉過來,面朝陸小鳳二人。
陸小鳳隻看了一眼,便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珠子。
那所謂的窈窕佳人,轉過臉來,竟是個幹巴醜陋的老頭子。
老頭臉上塗了厚重的脂粉,随着臉皮的顫動簌簌下墜,口角抹得鮮紅,張嘴便是一口尖而亂的黃牙,實在是慘不忍睹。
陸小鳳忍着眼疼看了第二眼,才發現這老頭他竟然認識,正是那“攔路虎”周流星。
陸小鳳沒想到竟在這裡再次碰上他,忍不住道:“這不是老周麼?你怎的也到了這裡?我還以為你叫那掏心的惡賊給剜了心,曝屍南疆了。”
周流星瞪陸小鳳一眼,沒有說話。
旁邊白馬夫人唉了一聲,遺憾道:“看來我的妝畫得還是不好,你竟然一眼便認出了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