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進許久的車馬終于抵達了終點。
陸小鳳本以為巡撫大人下榻的,應該是一座舒适華麗的府邸,誰成想竟隻是一片簡易的營寨。
他看着眼前混亂的景象,還以為自己來到了哪個将軍駐紮的營帳裡。
花滿樓當然也能聽見此處的動靜,他沉吟道:“難道這裡的情形,已經緊張至此了?”
陸小鳳道:“這種緊張想必是朝廷的事情,與我們沒有多少相幹,我們現在隻需提防剜心賊,這裡的百姓,自然有朝廷來操心。”
他的話并沒有起到多好的開解作用,花滿樓似乎更加憂心忡忡。
的确,看這裡的情勢,随時都有可能發生沖突和争鬥,到那時必然免不了傷亡,這豈是花滿樓願意看到的?
安頓下來之後,陸小鳳發現,這裡雖然都是竹樓,看着簡陋,但裡面什麼都不缺,住起來倒還頗有情調。
但呆的久了,便覺得無聊。
這些日子江湖中什麼都沒有發生,陸小鳳出發前也曾給他擅長刺探消息的朋友留過話,一有異動便及時通知他。
可自從宋雪明的案子之後,這個掏心怪客就再也沒有作案,仿佛消失了一般。
這種無事可做的情況下,陸小鳳已在營中待不住,決定要出門去轉悠。
他們所在的這一片營寨皆是層層環抱而建的竹樓,這些竹樓圍作一圈,形成一道并不十分堅固的堡壘,各個入口進出往來,皆有士兵把守。
陸小鳳看見有苗民在營寨附近來來往往,看上去也并不是十分有敵意。
他覺得奇怪,忍不住去問站崗的士兵,士兵道:“那些是熟苗,是願意接納漢人的,現在我們隻需提防着有些不服管教的生苗,怕他們作亂。”
“那生苗都住在哪裡?”
士兵指了指遠方的山峰:“大多都在竹林山那邊,一般不會到我們這裡來,若是來了,肯定不會有好事。”
陸小鳳擡頭看,隻見那遠山竹林成海,一眼望去蔚為壯觀。
花滿樓似乎也聽見了竹濤聲響,臉上顯出些甯靜向往的神色。
見他如此,陸小鳳挑了挑眉毛,道:“那邊風景似乎不錯,花兄可有興趣一起去走一走?”
那士兵一聽他們要出去,變了臉色,勸阻道:“陸公子,花公子,那裡可遍地都是陷阱,去不得。”
陸小鳳笑道:“你難道不知道,陸小鳳和花滿樓都是江湖中頂頂厲害的高手嗎?若是連幾個小小的陷阱都怕,那還算什麼高手?”
花滿樓道:“陸兄,下一回自誇的時候,請不要帶上我。”說完又轉向那個士兵道:“無妨,我們隻是去轉一轉,很快就會回來。”
“可是.....”那士兵還想再勸,陸花二人卻已振袖而起,如同鳥兒一般,越過崗哨,朝着那片竹海飛去了。
這下士兵就算伸長了脖子,也将他們叫不回來了。
清幽陰涼的竹林深處,除了風吹竹葉的聲音,便再也沒有其他動靜。
陸小鳳道:“奇怪,這裡明明風景很美,為什麼我會覺得有些奇怪?”
花滿樓道:“是很奇怪,因為在這樣一片繁茂的林子裡,竟然連一聲鳥叫蟲鳴都沒有。”
陸小鳳了然道:“想是如他們所說,這裡的苗人個個擅長用毒,已将這林中的飛鳥獸蟲都毒殺了個幹淨。”
花滿樓道:“雖然沒有鳥叫蟲鳴可聽,卻有人在唱着歌迎接陸兄。”
“哦?”陸小鳳的耳力比不上花滿樓,此刻他并沒有聽見誰在唱歌,隻能聽見竹葉在沙沙作響。
花滿樓示意他安靜,兩個人又沉默着前行一陣,陸小鳳終于聽見了花滿樓所說的歌聲——
如果這也能算是歌聲的話。
若是有人要做一張唱歌最難聽的武林人士排行榜,那麼陸小鳳想必可以名列前三甲,而此刻唱歌的這個人,卻足可以穩坐頭把交椅。
陸小鳳唱歌難聽,但至少不那麼可怕,這個人唱歌,卻簡直跟叫喪一樣,聽得人渾身汗毛倒豎、冷汗直流。
隻聽這個粗嘎的聲音哭喪似的唱道:“無情無義的陸小鳳,不肯救我的好弟兄,弟兄死在惡人手,陸小鳳報應在後頭!”
陸小鳳捂着心口,哭喪着臉道:“花兄,我突然好心疼你。”
花滿樓一愣:“為何要心疼我?”
陸小鳳道:“我聽到這人的歌聲,簡直已經難受得想把自己的耳朵割下來,花兄耳力那麼好,想必聽的更清楚些,恐怕比我更難受。”
花滿樓聽了,忍笑道:“陸兄還是心疼自己吧,至少我還沒有被人唱進這麼難聽的歌裡去。”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走到了唱歌的人跟前。
隻見并不寬闊的林間小路上,橫躺着一個頭發花白糟亂的老頭,老頭抱着兩方牌位,正躺在那裡,竟真是在涕泗橫流地哭喪。
他哭得那般投入,完全無視走到了近前的兩人。
陸小鳳走上前去,似乎已忍不住想要踢那老頭一腳。
老頭就地躺着,看起來瘦弱肮髒,不堪一擊,可陸小鳳的腳剛要碰到他,他就如一根輕飄飄的羽毛一樣,霎時平地飄出了一丈遠。
躲過了陸小鳳這一腳,他還是躺着,繼續抱着牌位哭喊,甚至嚎得更大聲了,看那架勢,就差要滿地打滾。
陸小鳳瞪大了眼睛,道:“今日恐怕不宜出門,一出門竟碰見這個攔路的無賴!”
花滿樓道:“既然不宜出門,那我們......”
陸小鳳趕緊接道:“不錯,那我們就應該早點回去,說不定你的四哥已經擺好了一大桌子酒席,就等着你我回去開飯。”
說着,他已經拉上花滿樓轉身,似乎要按照原路返回了。
可他們剛轉過身來,那個哭喪的老頭已飛快地出現在了道路這頭,還是橫躺着,擋住他們的去路。
花滿樓道:“看來人家并不願意放我們回去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