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還是被細心的母親發現了：“寶寶，不要心理負擔太重了，不用對自己要求太高。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人，我們不是救世主，沒有辦法個個都幫的，我們盡力做到無愧于心就好了，乖。”

“你已經特别特别棒了，特别有愛心，遇到事也不沖動。有什麼委屈一定要和媽媽說，你要是實在太累不想做了也可以直接撂挑子不幹，回來啃老。”最後一句明顯帶了些玩笑哄她的意味。

江南煙仰着頭不讓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流出，既被逗笑又不服輸：“我才不會這麼不負責任呢。”

“我知道，我許知秋的女兒能是那種人嗎？”她語含驕傲。

挂了電話後，江南煙的心情好多了，重重地呼了口氣，往回走。

輕快向前的腳步邁遠後，她原先站的位置身後的柱子走出來一個人，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背影。

——

江南煙約了一男一女同樣準備去家訪的同事周末一起出發。

她先在周五放假前把學生叫來詢問家長的空閑時間，根據回答安排好順序後又提前在微信上通知了家長。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三個人走在鄉間小路上，女同事率先挑起話題：“南煙你是不是上次沒和我們一起去家訪過？”

男同事開玩笑：“怎麼回事？這個世界是一個巨大的卡顔局是不是？我可也沒去。”

江南煙連忙打圓場：“這不是王老師想着能者多勞，就默認你一定跟去了。”

“就是就是，”女老師連忙跟着接話，順便轉移視線，“那你們是不知道有些家長多難纏。”

“怎麼說？”江南煙雖然閑暇時在辦公室有所耳聞，但比較詳細的版本還是不太清楚。

“有些家長趁着假期把女兒嫁出去，我們去到學校原先登記的家庭住址，他們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些女同學跟他們已經沒關系了，讓我們要找人就去女同學婆家找。”

她頓了頓，不滿地繼續說：“我們去婆家找人，他們就直接拿掃帚趕我們，我們躲着出去以後他們幹脆直接關上門，又破口大罵說誰家花錢娶媳婦回來是為了供她去讀書的。”

她心疼地擰眉：“我都看到那些女孩渴望走出來的眼神了，卻還是沒辦法幫她們。”

“可這是九年義務教育啊。”男老師一臉難以置信。

“那又怎樣？他們就賴皮說你有本事報警抓我啊。”

“那現在呢？”江南煙着急。

提及此，女老師還是有些舒心的：“我們這些研支團的班主任們沒法解決的事情自然上交學校，上交村鎮。他們還是很有力的，不厭其煩地一家家走訪，普法又說理，現在雖然孩子們還沒有完全到位，但已經陸陸續續回來了一些。”

江南煙和男老師相視一笑。

一個也不能少。

這是他們始終信仰的，也一直在被實踐。

“不過你們也别害怕，這種無賴的隻是極個别例子，一般人都很和善的，”女老師向他們傳授經驗，“我們就去簡單聊點孩子的情況就好。”

“比如上次有些人家是因為家裡實在窮得揭不開鍋，哪怕義務教育沒有學費，但仍舊要花打工賺錢的時間去學校上學，這樣的投入産出比對他們來說看似是不值當的，我們就擺事實講道理，透過現象分析本質，告訴他們教育的滞後性，并且向他們透露學校一直在幫他們找資助者，村裡也會幫助他們的。”

“總結來就是十六個字：誘之以利，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繩之以法。”

江南煙原先不振的信心在聽到這些好的結果後略有些重拾。

在點頭間，他們走到第一戶學生家門口。

是男老師的學生，他有提前跟她們說過他家的情況：家中三口人，奶奶、父親和孩子。父親酗酒不工作，母親早些年不堪其苦跑了。

他上前敲門：“你好，是次仁家嗎？我是次仁的班主任李老師，來家訪的。”

來開門的是一位年邁的老奶奶，腿腳都不太利索但口齒還算清晰：“幾位老師你們好，先進來坐，我去叫次仁和他爸爸。”

三位小年輕有些拘謹地走進去坐下。江南煙餘光觀察了下四周，實在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

次仁先走出來，他看着有些怕生，更準确來說應該是有些怕老師……和他們打過招呼後，就借口倒茶跑出去了。

而後是次仁的父親，他懶洋洋地走出來，眉眼間帶着些不耐煩，說出的話也不太客氣：“又有什麼事啊？”

三人站起來，男老師友善地伸出手打算和他握手。

“是這樣的，我是次仁的班主任，這是次仁的曆史老師江老師，語文老師王老師，我們這次來家訪主要是想和您聊聊孩子的學習生活情況，畢竟教育是家校共同關心的事，還有就是近期學校的一些收費問題。”

“直說來讨錢的不就行了，還七彎八繞什麼關心學習情況。”

他的語氣不善，對他們一頓輸出後往門口大喝了一聲藏語，應該是喊次仁的名字，因為次仁馬上怯生生地揪着手指走進來站在他旁邊。

他熟稔地一巴掌往孩子頭上甩過去，江南煙雖然聽不懂藏語，但看到次仁走進來時眼底止不住流露出的害怕，她莫名有種預感般站了起來，擋在次仁身邊。

于是，狠狠的巴掌落在她的背上。

她倒吸一口氣，不是說虎毒不食子嗎？她都不敢想象這麼使勁的一巴掌落在瘦弱的孩子身上該會造成怎樣一種傷勢？而且看樣子，他好像還沒少這樣打孩子。

強忍着背部傳來的陣陣痛感，即使頭皮發麻也努力挺直，不想輸了氣勢：“次仁爸爸，咱們有話好好說，先别動手。”

“我教育我兒子跟你有什麼關系？你多管什麼閑事？”外強中幹的紙老虎隻敢窩裡橫，打到外人後說話明顯有些氣虛，但見她是個小姑娘，仍舊不尊重地拿食指指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