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毀容
天陰沉着,風散亂地吹。
淅淅瀝瀝的雨無聲又冰冷,潮濕的空氣透着寒意。
一旁煎煮着藥湯,姜妩盯着爐火,隻感冷和困乏。她頭向前一沖,卻一個機靈睜開了茫然的眼。
四顧屋内,那頭的白奚仍舊未醒。
姜妩注意到風向變了,雨水打了進來。她起身去關窗,思緒卻被窗外陰沉的景象影響。
白奚救了自己後已過了許多天,她的傷勢已有好轉,對方卻仍舊未醒。
附近村中的大夫都驚歎說真是老天開眼,白奚性命無虞,隻是……
這毀了的容貌自是神仙也救不回來了。
姜妩是如此盼着白奚早日醒來,這保住的命難道不比任何一切重要?
……可白奚若是真醒來了……
姜妩閉眼皺眉,隻感窒息和恐懼。
……白奚醒來,要如何與他說他容貌已毀的現實?
自己又要如何面對他?
她……欠了白奚一條命和一張絕世的容貌。
姜妩思考自己唯一能做的也隻是想盡辦法為白奚找到恢複容貌的方法。
在這劫世中,她也許僅能為他做這麼多了。
别的……她什麼都做不到……
“……阿妩……”
那頭虛弱的聲音傳來,姜妩吃驚看去。
白奚終于醒了。
姜妩振作心神,來到白奚身旁問他感受如何,是否有什麼需求。
燭光映照下,白奚這被血漬染紅的紗布包紮得隻露出眼部的樣子,讓姜妩瞬間又感到了無措。
她本以為多日來白奚如此的模樣她該習慣了,但對方好不容易睜開的異瞳便這麼無神無光地面對着她……
姜妩心中崩潰,淚水一下便從眼角溢出。
她趕緊轉身抹淚,卻發現逐漸失控……但她不能這樣面對白奚……
姜妩沒看見白奚眼中的焦急和疑惑,隻匆忙起身出屋,快速消失在了大雨滂沱中。
白奚隻感覺昏沉,全身都在隐隐作痛……特别是上半身和頭,一陣一陣道不明的痛楚讓他幾乎化不開眉頭……
好痛……好冷……
白奚不能動彈,但卻漸漸能感覺到周圍的動靜。
寂靜……雨聲和風聲逐漸清晰……還有爐火煮制東西的聲音……
好濃烈的藥味……是在煮藥嗎?
白奚嘗試多次,終于艱難睜開了眼。他覺得眼皮意外沉重,試着眨眼幾次,隻感到眼皮黏連在一起。
他嘗試擡手伸向眼睛,無力和疼痛瞬間包裹了他,遂放棄。
昏暗屋中唯一的光線來源便是窗邊。白奚下意識地尋找那點光亮,卻發現一個背影。
他有一瞬間的愣怔,不過認出了那人之後,他的心即刻放了下來,輕喚道:
“……阿妩……”
姜妩聞聲來到他身前問他情況。
看到姜妩安然無恙,白奚隻覺之前一切皆值,也終于稍感舒緩和放松。
可對方神色卻漸漸有些不對,開始流起淚來。他剛想問姜妩怎麼了,她卻隻抹着淚什麼起身跑進那屋外大雨中。
身上的漲痛讓白奚幾乎不能移動,他沒法起身去找姜妩。
但是看到阿妩沒事,白奚隻覺昏沉中那種堕入無盡黑暗的絕望感在漸漸消退……
真的太好了。
白奚輕閉上眼,心中感謝上天讓兩人都活了下來。雖然身上那散不去的陣痛讓他難受得隻想即刻昏厥過去……
但他能忍受,因為這世間他唯一在意的人,她好好的。
白奚雖然幾乎卧床不能動彈,但好在恢複能力一直都不錯,用藥不久,傷口的疼痛便緩解不少。隻是姜妩每每看到白奚紗布下那夢魇般可怖而又醜陋的傷疤,歉疚便讓她不敢直視對方。
姜妩四處尋找大夫給白奚治傷,同時打聽緩解燒傷的法子。周圍多個村莊鎮上的大夫與藥師幾乎都被她找了個遍,卻沒有任何振奮人心的消息。
姜妩每次都是和大夫去屋外詳細了解白奚病情,而白奚自己則從這難以忍受的疼痛和紗布下仍會滲出的殷殷血漬中也可推斷出,自己的狀況不能再差了。
他知道自己的樣貌一定被毀得相當不堪,但他仍抱有一絲僥幸。直到他終于能起身後,看到了那銅鏡中的自己——
他自己便成為了那夢魇。
臉上及身上的大半邊,那仍有火辣灼痛的皮膚幾乎損毀殆盡。頭發也被燒了大半。
除了自己的異瞳,白奚根本認不出鏡子裡的人。
不可能是自己……絕不可能……
他愣在銅鏡前一動不動,淚水劃過臉上紗布,殷進了皮膚,如此痛徹心扉。他微微顫抖,卻因皮膚扯動的痛楚而下意識地繃直身闆。
他終于知道那無邊的疼痛與虛弱倦怠是哪兒來的了,也明白了姜妩面對自己時反常和支吾的原因……
白奚突然覺得疲憊無望,他如何不明白這就是當時決定要救姜妩的代價……隻是與之前以為的死亡相比,他竟一時間無法判斷自己此刻的心情……
銅鏡中自己的眼中似有幾分苦澀,但再定睛一看,卻隻有麻木。
姜妩不知何時已來到他身邊。她臉色蒼白,精神也頗為不好。
她先是向白奚道謝,然後開始顫抖着對他道歉,語無倫次,有些激動,頭卻始終低着不敢擡起。
“…我,我一定會去找到讓你恢複容貌的法子,我……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一定會的……”
“不會有辦法恢複的……”
“世上一定能有方法的……!我會一直找下去直到幫你恢複,相信我白奚……一定可以找到……!”
“…相信你?”
“是……白奚你信我,我一定……”
“…不用了。”
白奚甚至連自嘲的表情都做不出,他隻淡淡打斷姜妩:“你甚至都不在意我。”
“我怎麼會不在意……”
“你因為愧疚和同情而要幫我是嗎?”
“不是的,你救了我!我本該幫你……我……”
白奚瞥姜妩,眼中盡是冷淡:
“救你是我自己的選擇,你不用同情我。”
白奚的語氣令姜妩難受得如小刀子慢割一般,她焦急地一把扯住了白奚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