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一下,過兩日還要拜訪德文家。在家期間,還是以陪卡瑪為主,恰好輪流照顧孕蟲的順序到了希佩爾,安白就和希佩爾一同留下了。
希佩爾顯然還不習慣三隻蟲共處一室的情形。
他這樣拘謹,倒不如西格拉從容。
安白猜想這是自己和優蘭的争執帶給他的後遺症,是以稍表理解。如今與優蘭暫時停戰,他也能分出心來打理與希佩爾的感情了。
不過摘掉面巾,還是讓他有些許可惜。他原本和優蘭約定的意思是,不在公開場合擋住臉……
Emm……偷偷威脅一下希佩爾吧。
新到貨的橙色方巾被安白暫時藏在了主屋櫃子裡。
希佩爾顧及照顧孕蟲的職責,并未過多梳妝,隻是小心地在二蟲面前,通過家用機器監測房間環境和卡瑪的身體狀況。
安白則感興趣地看着希佩爾的背影,稍稍偏頭,和卡瑪說了幾句小話。
卡瑪捂住嘴,眨眼反複确認。
安白點點頭。
卡瑪便露出“好吧”的神情,輕輕起身,從背後攬住希佩爾的腰。
希佩爾吓了一跳,起初以為是安白,扭過頭來才看清是卡瑪,露出了惶惑的目光。
“卡瑪,有、什麼事?”
“侍君别緊張,”卡瑪友善道,“你都看了三遍了,檢查沒有問題,就坐過來休息一會兒吧。”
希佩爾還不習慣被這樣攬着,對方又是不熟悉的家蟲。
卡瑪平日冷冷淡淡,寡言少語,并不常與蟲親近,隻在原有家蟲的小圈子裡活動,和他也不過是見面點頭的交情。囿于艾侍君和優蘭的過節,希佩爾也不好主動與之結好,至今以為自己被厭惡着。
他不知道卡瑪是隻社恐小狗,需要被熱情的蟲撿走。如今當着雄主的面,希佩爾還以為這隻是對方故意讨好、留下家蟲和睦表象的套路。
即便是套路,自己也不得不邁進去。
“勞你關心,這也是我職責所在。”希佩爾輕輕轉過身,避開卡瑪的腹部,不留痕迹地向外退了一點。
卡瑪似乎并未察覺他的意圖,彎起眼睛,恬淡地笑了笑,把他拉得更近了一點。
安白支着下颌欣賞他們的貼貼。
希佩爾到底不敢用力,隻好由着卡瑪動作,孕蟲的甜蜜氣息似乎從發梢傳來,令他歆羨之餘,黯然神傷。
受寵的雌蟲,即便有些小心思,也會被寬宥和喜愛。所謂愛屋及烏,不就是連小小的頑皮和不足都視作可愛之處嗎?
沒有顯赫的身份仍能得到貴族寵眷的,才是真的被放在心上的蟲吧。
希佩爾作為大家公子,本來隻要守好禮儀就夠了。他會得到高貴的地位和雄蟲的尊重,即便受了屈辱,也有權提出質疑。
他的婚姻生活本來不需要太多的愛情。
可是雙親珠玉在先,讓他難以不去期待和渴望。
王國的貴族似乎都以為,争取和萊西洛雅氏聯姻的機會,不外乎出于對名位的追求。作為莊園遍布海内的大家族,萊西洛雅氏無疑創造了一個全新的國度,他們的榮盛與王室比肩,又遠遠不為王室所及。
曆來領主的雌君,都享受極高的尊榮。每每于上流場合露面,都引得衆目瞻仰,輕易便成為群體的焦點。
王國許諾的特權,不過是旁蟲所稱贊的小的一部分。令萊西洛雅氏盛名悠久的,還是它百世積累的财富、富有傳奇色彩的曆史、神秘而優雅的家風,最重要的是——
立足頂尖的精神傳承。
但那都不足以構成希佩爾的全部考量。
他曾經遠遠地見過姜央雌君。
布裡農氏遠嫁的公子,在熙攘攢動的浪潮之中,乘着花團錦簇的香車,緩緩地穿過衆蟲讓出的紅毯道。
蟲蟲都說,在那一場冰冷的政治聯姻裡,姜央用他的自由和青春,換取了一場華美盛大的權力之夢。
希佩爾卻看到,馮威惬意地搭着手臂,似有似無地朝路過的蟲招手,慵懶的目光總不經意地黏上姜央笑容洋溢的面龐。
希佩爾開始确信,萊西洛雅道路以傳的奇幻故事并非虛假。
這是一個盛産愛情的家族。
可是,為什麼自己總是夠不到愛情的影子。
總是剛剛得到希望,就被把希望摔碎。
他甚至疑心,一意孤行地來到這個家,是否是正确的選擇。
恍神間,他便被卡瑪推到了靠窗的小沙發上,恰好撞入了坐起身來的安白的懷中。
一聲輕笑蕩漾在耳畔。
“卡瑪,幹嘛捉弄希佩爾?”
“明明是安想這樣的。”
惶惑浮上了希佩爾的心頭。
而雄蟲的下巴已然依到他的肩邊。
“我可沒讓你下黑手。”
安白死不認賬,從身後環住希佩爾,把他又朝自己這邊攏了攏。
“希珀,怎麼老是站得離我們那麼遠,你難道不想融入我們嗎?”
突然親昵的稱呼讓希佩爾手足無措。
“雄主,您、您說什麼……”
安白輕輕咬着他的耳朵,“希珀,不喜歡我給你的愛稱嗎?難道你的昵稱,隻有優蘭才叫得?”
這就是欲加之罪了,希佩爾豈能承認。
“怎麼會?我隻是……受寵若驚。”
雄蟲心情好的時候,他的自稱便能大膽一點。
隻是話說出口,又好像為雄蟲的冷落而幽怨一般。
他不禁暗暗自責,想要出言補救。
安白卻低低笑了兩聲,柔聲道,“是我之前把你吓到了嗎?對不起啊,希珀,你這麼懂事能幹,我本來不該那樣對你的。”
“雄主、無需道歉。”
雄蟲的吐息令希佩爾肌膚發癢,他難免去思考安白态度轉變的原因,最後卻隻能将它歸結于優蘭的妥協。
希佩爾意識到自己是個家庭工具的事實,雄蟲把他看作牽制和平衡的手段,如今目的達成了,也便和顔悅色了。
面對這樣的結果,他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您是一家之主,總是考慮得多些。我既嫁進家來,自然謹遵安排,全意追随。何況……我本就有不周到之處,仍須您多多教誨。”
他這一闆一眼的回答讓安白微微一歎。
雖說是大家風範,到底有些生疏。本來也不至于這樣,都是我吓得狠了。
總這樣也不好呀。
“好啦,希珀,今日可沒有什麼教誨不教誨的,我們就是在一起玩兒嘛。你來家裡這麼久,都沒和家蟲們熱絡起來呢。剛好現在在一塊兒,你也好好認識一下卡瑪啊。”
安白熱切地招招手,“卡瑪,來。”
卡瑪笑着走過去,坐到了安白的腿邊,自然地依到他的懷裡。
希佩爾被攏在他們之間,頗有些尴尬和不自在。
“雄主,這樣、不好吧?”
“怎麼不好了?”安白反問道。
“我、”希佩爾有些不知所措,生硬地解釋道,“我太重了,怕是壓到了雄主,我還是到一邊去。”
他本想起身,或是坐到安白的另一側,不至于有過度分寵之嫌。如今比較是卡瑪孕期,凡事當以卡瑪為主,他也不好拿喬做大。
結果反而是卡瑪把他拽了回來,親密地貼着他,仍把他擠在自己和安白中間。
“别走啊,希佩爾侍君。雄主願意抱着你,怎麼會嫌你重?何況你本來也不重啊。”
卡瑪又挽住他的胳膊,“侍君與我應該是同歲,就是不知,侍君是幾月生的?”
希佩爾哪裡被這樣過,他所見到的家蟲相處模式,多是恭敬而疏離的。便是有幾位稍親昵些的,也不會在舉止上過界。
卡瑪的舉動真是超出他的認知。偏偏雄主還興味盎然,一副看熱鬧的表情。
“我是十一月生的。”希佩爾如實答道。
“噢,”卡瑪驚奇道,“難怪你看着年輕呢,我差點要叫你哥哥了。”
希佩爾心情稍微放松,緩聲問他,“卡瑪是幾月呢?”
卡瑪舉手伸了三根手指,“我是三月。”
“如此,該是我稱呼你為哥哥了。”
希佩爾說。
卡瑪笑了笑,“侍君客氣了,隻叫我卡瑪便好。”
家用機器發出了淡淡的提醒聲。
催促灌溉的。
雖說是白天,但時間周期就是這樣。
照常來說,這隻是理論的周期,實踐上不必太過準時。然而在安白這裡,反正條件都滿足,既然已有了最好的标準,便依照它的要求去做好了。
為了後代的健康和發展。
卡瑪臉色因這提示音,一下子變得绯紅。
剛剛營造的和諧氛圍也被機器語音沖淡了。
希佩爾看出接下來的事,識趣道,“我先回去……”
然而他掙了一下之後,腰上的手依舊沒有松開。
卡瑪對安白的意圖心知肚明。
啊啊,現在要輪到希佩爾侍君了。
“侍君、不用避諱。”卡瑪的聲音漸漸小了起來,偷偷瞟了一眼安白,“這種事,在我們家,很尋常的。”
這種事,什麼事?
希佩爾面露不解,心裡卻浮起不安。
卡瑪說的,該不會是……
在希佩爾怔神間,卡瑪已然褪下了睡衣。
安白随手關掉了窗簾的開關。雖然玻璃是單向的,但光天化日之下圍觀那種事,對希佩爾來說還是太超過了。
誘導性的信息素漸漸蔓延,就連希佩爾也受到影響,漸漸雙腿發軟。
“抱歉噢,希珀,你得先忍一忍。”
安白安慰性地親了親希佩爾的唇角,吩咐他,“扶卡瑪去卧床上,好嗎?”
希佩爾幾乎難以控制自己的身體,他第一次知道雄蟲的信息素還可以如此熱烈。
但他不得不聽從雄蟲的吩咐,勉強起身,攙住卡瑪。
他注意到卡瑪身上的吻痕,多得像是草莓的籽。
如果雄蟲隻是把對卡瑪的灌溉和安撫看作低限的義務,根本不會投入這樣的心力。
可見萊西洛雅的愛神之名并非虛假。
可是、可是。
希佩爾忍住心中的酸意,小心地護住卡瑪,等待雄蟲的下一步命令。
卡瑪拽了拽他的袖子,指指床邊的櫃子。
希佩爾迷茫地爬到那邊,打開了抽屜。
是一副銀手镯。
獄享版的改良裝。
卡瑪的手指又點了點床頭的一道暗環。
希佩爾瞬間了然,不禁肩頭顫抖。
他們……要做什麼?
雄主要對卡瑪、做什麼?
卡瑪湊到他耳邊,悄悄說,“挂到環上,有個扣子可以扣住。待會兒……你得把我拷起來。”
希佩爾咬着牙,雙手遲遲不肯動作。
直到安白來到床邊,卡瑪也歪頭露出疑惑的神情,他才難過地開口,“為什麼要這麼對卡瑪?”
卡瑪明明還在孕中,也不曾犯過錯。
雄主為何要、責罰他?
兩蟲的面容都凝滞了一會兒。
希佩爾的不平太過昭然,讓他們感到做了什麼天理難容的惡事。
直到安白率先失笑,“希珀,你可真是……”
“我這樣做,當然是因為喜歡卡瑪啊。”
以及卡瑪喜歡。
卡瑪本就有些不好意思,如今被希佩爾一本正經地點出,更是不知該說什麼好。
“安都吩咐了,您、您就别問了。”
他奪過希佩爾手中的銀镯,偏過身子,将它安在了床頭。
卡瑪扣住了右手,左手實在扣不上,隻好又來拜托希佩爾,“侍君,你幫幫我。”
希佩爾恍在霧中,不知何時扣上了那道銀镯,再回神時,仿佛已經置身信息素釀成的蜜的巢裡。
耳畔回響的隻有那句:
“侍君,你幫幫我。”
在安白決定結束他的潛伏期之前,希佩爾都隻能代為效勞。
發酵的過程比蒸煮更為重要。
卡瑪屢次難耐地纏在他的身上。
他也在這過程中逐漸淩亂,如畫闆上斑駁的顔料,被丢棄在地面上的廢草稿。
梳整熨帖的淡金發變得濕漉漉,毫無章法地垂在額畔,就連總是緊扣的第一枚扣子,如今也被迫散開,自揉亂的衣領向下,一路起了迤逦的褶皺。
卡瑪必須忍耐,而他也絲毫不能松懈。
這是屬于孕蟲的聖地。
希佩爾不該涉足的。
哪怕雄蟲就在身邊。
哪怕女娲伏羲交纏的蛇尾,已将眼前的世界卷入一場洪荒的夢幻。
希佩爾也隻是個旁觀者,一隻局外蟲。
他不得不捏緊衣衫,通紅着臉,苦苦忍耐。
他不敢傾訴,也不能打擾。
隻有閉着眼睛傾聽他們缱绻到令蟲心碎的癡聲的愛語,黑暗隔絕的世界外,是隻屬于戀蟲的天堂。
他這才明白,“因為喜歡卡瑪”這句話,究竟代表着什麼。
這難道又是對他的另一種責罰嗎?
像是在諷刺他:你是不配得到我的幼崽,和我的寵愛的。
不過是一個聯姻對象。
隻要守好自己的本分就夠了。
為此,希佩爾不得不拿出自小以來接受的所有有關恭順的教育,來克制自己、說服自己。
眼前的雄蟲是他的雄主。
是肩負着整個家族重擔的蟲。
這個蟲不能施舍太多愛情,也不能随意地付出真心。
雄蟲隻能給他有限的關照。
而能夠留在雄主身邊,占據這樣的地位,他也該知足的。
所以他不應……嫉妒。
卡瑪失神到近乎昏眩的時候,希佩爾以為這場針對自己的酷刑即将結束。
但是并沒有。
雄蟲隻是輕柔地解開了床頭的銀镯,低頭附上專注的一吻。
随後轉過頭來。
希佩爾心緒茫然,渾然未意識到“危險”的降臨。
當有所察覺時,他已然成了被剝開的筍。
“我沒打算冷落你哦,希珀。”
安白安撫式地和他貼了貼臉,“等我清理一下。抱歉,需要一點時間,你再忍一忍……”
有信息素的加持,安白不必耗費太多的體力,這讓他還算遊刃有餘。
安白給卡瑪蓋上被子,就去洗浴間沖洗了一會兒。
希佩爾依舊搞不清楚狀态。
雄蟲難道要當着睡着的卡瑪,與他做事嗎?
且不說希佩爾承擔着照顧卡瑪的責任。
就算是為了第二侍的尊嚴……
卡瑪卻不知何時悄悄轉醒,短暫的昏眩隻是給他留下了喘息的節奏。
他這個瓶子已經裝滿了。
如今,該把水倒在别的地方。
卡瑪漸漸坐了起來,冷不丁将希佩爾攬到身前。
“辛苦侍君了,”卡瑪像是無意識地把腦袋依在希佩爾的臉邊,就像和安白做的那樣,“該我幫你了。”
希佩爾吓得不輕,偏偏身體受信息素影響,酸軟無力。
“不行,你、你别這樣。”
“侍君……”卡瑪的動作雖輕柔,卻不容推辭,“雄主就要回來了,你早些準備好,也好讓他快點疼愛你,不是嗎?
“您不必顧及我,這都是很平常的。
“您也不要、嫌棄我……”
希佩爾招架不住,竟不自覺地洩出泣音,全無公子的持重。
但他又不得不承認卡瑪說的話。
其實他也是想的。
“我不嫌棄你……”
希佩爾微微啟唇,卻吐不出别的字眼來。
他隻是無力地将腦袋擱在卡瑪的肩上,承受着對方的尊重與寬容。
等到安白回來的時候,希佩爾的大門已然敞開。
此時的安白比希佩爾擁有更多的忍耐力。
他甚至還不緊不慢地從床頭櫃裡拿出了小雨傘。
卡瑪已經懷蛋了,短期内他不想再迎接第二個,來加倍自己的固定義務。
希佩爾從窸窣的聲音中理解了什麼,眼光潋滟地望向安白。
雄蟲竟如此謹慎,還當着卡瑪的面,這樣明晃晃地暗示:
希佩爾的腹中不會孕育幼崽。
這是對卡瑪的安慰嗎?還是對我的羞辱?
不被愛的蟲連懷蛋的資格都不會有。
倘若有一天,徹底喪失了雄蟲的注意,往後的漫漫長夜,又該如何度過?
未及遐想,希佩爾的意識便被汪洋覆沒。
雄蟲的欲望并不如他的愛一樣冷淡,嵌入的一瞬他心中閃過的也許是征服的快感。
這樣高貴的雌蟲,也不過是網中魚,任他擺布的玩偶。
真實的安白的想法隻有:希珀真澀。
那種明明羞赧抗拒還是不由自主迎合的樣子,太符合安白的張力美學了。
明明被欲念主宰,還是試圖維持端莊恭謹的樣子。
像是包裹在竹筒裡的糯米飯。
甜蜜又清香。
“動人的希珀。”
“你是深海蚌裡的明珠。”
“承載于泡沫中的醉色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