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到了車内,黎雲卿最終還是選擇讓知己尴尬得不那麼難看:“那個,祁宿,要不還是把知雨放下來吧,我怕他……”不習慣。
當他向後一看發現緊阖雙眼靠在祁宿懷裡的連知雨,剩下幾個字硬生生被打斷在喉頭,又默默咽了回去。
“那啥,其實我是友軍,嗯。對,我是友軍。”“噓。”
祁宿做了一次很輕微的噤聲手勢。
黎雲卿悻悻轉回頭去,不禁想起高三畢業的那個晚宴,第一次喝酒的連知雨靠在祁宿肩頭醉得發昏,眼神迷離像是迷路失途的蝴蝶,而祁宿尚且稚嫩的肩膀便是他偶遇到的最堅實的擺渡船。
那一晚他們才公開瞞了兩年的關系,在同窗不一定理解但尊重的目光中,像漫漫人海中再尋常不過的一對畢業了才有勇氣收獲祝福的情侶。
那晚的雨也很大,記憶中洶湧的水聲讓兩年前那個同樣滂沱的夜浮于耳邊:
[我不知道我做的對不對。]
「媽的,老子現在真的想穿越到那時候揪着你耳朵說你做的一點都不對。」
一向有耐心的他煩躁地摁了摁車喇叭。聽見後座傳來知己并不安穩的呼吸聲,他又用右手打了打自己摁喇叭的左手,一套操作把祁宿看蒙了。
“我騙了你。”
很小聲的一句話,小聲到黎雲卿都不知道他是在對連知雨說,還是為了防止吵醒他而對自己很小聲地說。
好在他繼續了這句話。
“其實回若蔭發展隻是一級很好下的台階,我真的很想問他為什麼。你應該也清楚了,是我被甩。”
“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你知道他懂話術,每次想提起這件事他都會圓滑地繞開,我根本不清楚你倆到底發生了什麼搞得他這麼逃避你,不過現在想想他其實一直在逃避自己。雖然他自己不願意承認,但他肯定還沒放下。他昨晚喝的酒寫的詩不容置喙全部指向你。”
黎雲卿忽然想到什麼,趁着等待紅燈之際悄悄看向車内的後視鏡,剛好和那雙眼對上,吓了一大跳。
“你有話要說。”“嗯……他早上發現了你的小号——那是你的小号吧?‘宿雨難絕’,不是也得是。”“是。”“我真服了,你倆跟打拉鋸戰似的。”“我能問問他看到的時候有什麼反應嗎?”“反應啊……沒啥反應,本來他看見自己上熱搜還挺慌的來着,看到你這句話更慌了,發現可能是你小号之後就很平靜了,跟吃了定心丸似的……我不知道這個譬喻如今還是否恰當。”
黎雲卿隐隐約約聽見祁宿輕笑一聲。
“真是這樣的話,我可沒耐心了。”
連知雨好像潛意識裡感應到了什麼似的,習慣性用左手在眼前擋光,然後睜開——
睜開。
我不會在做夢吧。
“到了。祁宿,我剛拜托我媽挂了個專家号,你把知雨抱過去我停好車馬上來。”
黎雲卿依舊用方才二人角落的音量,邊說邊回頭——
“咳咳咳,那什麼啊對對對今天天氣真不錯啊,這陽光明媚的哈哈哈……額……這地下車庫長得也很車庫啊……”
“黎、雲、卿?”
“卧槽知雨你真不能怪我我不知道你啥時候醒的我就是一個很善良的人我幫同學送同學就醫有什麼問題嗎沒問題啊還是我開車呢!”
外語系的某人一急說話都不帶逗号的。
大抵是休息了一覺體力有些恢複,連知雨撐着車墊坐起身子,看了祁宿一眼又往旁邊稍稍挪了挪,因為發燒而貼在頰邊的紅暈染上病态的溫度。
他不敢看祁宿。感覺臉側的發絲有些淩亂,他用手指輕輕梳順,同樣習慣性地,用雙手的小指在發尾繞了幾圈,往耳後輕輕一帶。
「感覺有祁宿在,他習慣性的小動作變多了……?」
黎雲卿一臉[我知道了]的表情。
一聲開門聲撕碎車内死寂般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