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雲卿說的不是氣話。
講真的,連知雨被這突如其來的清醒吓到了,同樣也被自己不堪的窘态吓到了。
他以前從不喝酒。就算兩年前分手,他也不屑于去碰這種令人作嘔的迷藥。他是詩人,可浪漫背後也是一個很現實的存在。
讓酒水掩蓋住肆意蔓延的不安麼,恕他連知雨幹不出來。
今晚批閱完論文後,在去酒店的路上,連知雨看見了祁宿新電影的廣告。原本以為早已滿不在乎,但祁宿那雙暗湧的秋波再一次望來時,他深知不是在看自己,卻依然悸動得淩亂。
這種悸動一直持續到唇角觸碰到冰冷的酒液為止。一時的麻醉,片刻間竟是沉淪。
“……對不起。”
連知雨一手掩面,硬撐着将自己沉重的身軀直起,顫顫巍巍擰下門把,跌跌撞撞離開。
“你要我說你什麼好,連大少爺。要事業有事業,要顔值有顔值,要熱度有熱度,但凡你願意都能在若蔭市呼風喚雨。為了祁宿這麼一棵樹吊在若大,你的理智廉價得可悲。”
黎雲卿不忍,避着雨硬是把某人弄上了車,疾馳離去。
黎家大院。
“……知雨?黎雲卿你幹什麼的,知雨怎麼可能喝成這樣,你逼他喝酒作甚?”
黎雲卿的母親顔安娴柳眉緊蹙,心疼不已,攙着連知雨,吩咐下人去熬醒酒湯。身為老一輩影後,顔安娴對酒醉金迷的生活厭棄至極。
“媽,我沒逼他!他今夜跟脫胎換骨了似的,到了酒店就是一頓猛喝,攔都攔不住。”
顔安娴不解:“這孩子不喝酒的啊……”
“莫提了,都是祁宿。”“祁宿?”
她沉吟片刻,幡然醒悟,
“我說他怎麼突然空降若蔭市,還說明日找我商洽新電影事宜,原來是為了……我明日得找他談談。”
聽到祁宿二字,不省人事的連知雨如同回了魂,固執地睜開雙眼,淺金色的瞳仁閃爍:“酒……我,我要酒……”
“小雨啊,聽顔姨一句勸,喝了醒酒湯,咱去休息,不然姨可怎麼和你媽交代啊。”
“……顔姨。見笑了,我……咳……”
翻江倒海的酸澀席卷了連知雨,他在狼狽的同時将身一背,勁頭之後又是痛意四濺。
他要體面,他為數不多的失态隻會展現在祁宿面前。
兜兜轉轉終于歇下,輾轉反側還是同樣清醒。他忽然想起今天答應粉絲的詩歌還沒開寫,于是艱難地摸出手機,點開微博。
[雨大的雨傘:雨大今天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快半夜了,怕是已經睡下了。]
[mymymy:暮雨老師今天不能創作了嗎,我哭。]
[每天都在等暮雨喂飯:暮老師注意身體啊,我們遲點開飯沒問題的!]
那些素未謀面的家人,在連知雨眼中是至關重要的存在。茫茫人海,一份對文學同樣熾熱的熱愛便是遙遙無期。
他深吸一口氣,強抑下睡意,點開了鍵盤。
……
雨亦如舊,通透中的落寂即為禅意。
……
為你淋了大雨傾盆,為你拂去浮塵萬裡,為你迎來冬雪凋零,送你半世春意。
……
看盡長安花,撷盡相思意。念君子規啼裡望穿潇潇暮雨,宿醉尚無歸期。
這首他草草了結的詩作,甚至還沒來得及讀完一遍,便一意孤行發布了出去。
他輕撫屏幕上漸漸朦胧的字眼——
宿醉尚無歸期……
好幼稚的行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