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本不該具有這般可惜的穿透力,它隻配漫無目的地讨好任何落寞的孤影。
微雨令人生厭,大雨暴戾恣睢,即便是恰到好處的雨,也隻會裹挾着愁緒席卷浮世。沒有例外,被毫不猶豫地摒棄是它的宿命。
“知雨……别喝了,明天在校慶上的講話,真的很重要。”
“……有什麼重要的。”
連知雨諷笑道,從他身上散溢出來的并非平日透出儒雅的清冷,而是不屑,泛濫的不屑。
面前坐着的,是和他四年同窗、四年共事的外語系教授,黎雲卿。
相識八年,次次都是黎雲卿一時沖動喝得酩酊大醉,而未曾是他連知雨。
風水輪流轉了。之前是他變着招兒勸黎雲卿放下酒杯,而今卻是黎雲卿苦苦哀求他别再喝下去。
黎雲卿實在被惱得慌,幹脆破口:
“你喝斷片了還是潛意識開始厭煩若大了?百年校慶诶!全程直播的那種!你作為我們文學領域教授的代表這樣醉醺醺的,演講給酒瓶聽麼?你家酒瓶這麼解風情?”
「酒瓶……風情……」
連知雨本來是什麼都聽不進去的,奈何大腦有自動提取關鍵詞的功能。
他一陣耳鳴,呼吸一滞,攥着酒瓶的手指微微發抖,瞳孔震顫。
“知、知雨?你怎麼了!?”
黎雲卿原本隻是被磨得有些煩了,看到連知雨忽然幾近窒息的狀态,一向幹練利落的他口吃了。
連知雨逼着自己深呼吸。他不希望在知己面前如此失态,盡管黎雲卿隻是在意他的身體狀況。
“沒什麼……我回去了。”“你瘋了?你這樣怎麼回去?以你爹那脾性,要是知道你半夜酩酊大醉,狼狽不堪地回家,你猜你會多凄慘?”
連知雨好不容易将身子挪到包廂門口,在他身後亦步亦趨的黎雲卿攔下了他。
「多凄慘……呵……」
「要是真要做比較的話,」
「還不如他送我的第一束薰衣草萎蔫的那一瞬凄慘。」
表白是他提的,斷絕關系是他提的,後悔絕大概率也是他先開始的。
無意識間眼角蓄了淚,他重重肘擊包廂門,任憑不甘咬齧着他,熱淚漸淌。
酒精是麻痹思緒的利器,因為那份醉意足以讓理智沉溺;不可否認的是,偶爾迷途知返的清醒,讓人直面自己被蠶食殆盡,千瘡百孔的麻木依然痛徹心扉。
“回我家吧。”
黎雲卿知道連知雨放不下,他沒經曆過熱戀,也永遠不會體悟到心滅的含義。
他咬咬唇,想起先前許下的承諾,痛苦地啟唇:
“知雨,有些事你必須要知道了。”
“有什麼事非得現在說是嗎,我要回...”
“明天,祁宿也會來。他跟我說,他……是專程回來聽你的演講,順便來見你的。”
祁宿。
連知雨瞳中轉瞬而逝過一縷微光,又如何呢,醉醺醺的酒鬼也配看見曙光嗎。
“你明天幫我做完這場演講吧。”
黎雲卿難以置信地盯着苦笑連連的知己。
“我不想去了。”
“什、什麼?連知雨!你個沒骨氣的玩意,你不是跟我說你對他還有感覺嗎,說啊!明天他就來了,你倆還要玩什麼欲擒故縱啊?!你不是為了他喝酒嗎,你不就是明擺着還是喜歡他嗎!他既然為了你參加若大校慶,說明他對你也餘情未了啊!”
“……你夠了!停止你不過腦的說辭!”
連知雨心頭一緊,脫口而出。
看着黎雲卿漸顯陰郁的臉色,他大夢初醒般地,眼睑顫動,滑坐在地。
“我……我這是,怎麼了……”
“連知雨,相識八年,我頭一次這麼瞧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