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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雨還未停。
床上的人睡得深沉,靈兒拄着胳膊守在床邊,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天公不作美,唐錦翊去夜市擺攤的計劃也随之泡了湯,他悶嘟嘟的趴在桌子上,扒拉着手指數銅闆,人生頭一回對錢感到焦慮。
就在早上,他還信誓旦旦的許諾了王氏二十貫錢,自以為古代的錢相當好賺,二十貫不算什麼。誰知道一天下來才掙了一兩銀,全兌成銅闆也不過一貫。
還剩四天期限,想要兌現承諾必須每天掙夠五貫,否則不光他會被王氏賣給傻子當男妾,就連原身僅有的這間酒樓也給賠進去了。
聽着淅淅瀝瀝的雨聲,唐錦翊重重歎了口氣。
“翊哥兒,我有個好消息告訴你!”
靈兒猛地站起身來,怎麼一着急,把這等好事給忘了呢!
她拍拍腦袋,神色誇張道:“我在回來的路上正好遇到蘇家在尋人,說是蘇煜走丢了!!”
“啊?什麼時候丢的?”
唐錦翊通過對原主記憶的檢索得知,蘇家是汴京城最大的富商,産業涉及勾欄瓦子、茶樓酒坊、客棧商鋪等地,膝下有兩個兒子,老大蘇煜癡傻,從未出過大門,老二蘇周聰敏,從小便跟父親走南闖北學做生意。
雖說癡傻,那也是大家主的兒子,就算不受寵,那房門外邊有院子,院子邊上有圍牆,怎麼說丢就丢了?
想不通!
不過蘇煜丢了,對唐錦翊來說确實是個好消息:智力有缺陷的人在外面很難生存,像這種天氣估計就能要了他的命。
如果一直找不到蘇煜的話,唐錦翊就算拿不出錢也不用被賣了,蘇家沒理由出那麼多錢買個不相幹的人回家,其他人家更沒那麼闊氣一下拿出二十貫錢。
“說是今天晌午去叫吃飯的時候,發現人早不見了,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丢的。”
聽到這裡,唐錦翊心中一顫,扭頭看向床上的人。
靈兒知曉他的想法,連連擺手。
“聽聞那蘇煜肥頭豬耳、口歪眼斜、渾身發臭,身材短小不及八歲小兒,發起脾氣最愛咬人。”
“巷中婦人每哄孩子睡覺時,一說到‘再哭,就讓蘇煜把你抓走暖被窩‘,孩子準不敢再哭一聲。床上這位……你看像嗎?”
唐錦翊走到床前,坐下來。
這人濕透的衣服是他給脫的,身子是他給擦的,傷口是他給清理包紮的,換上的幹淨衣服也是他的……
整個人早就被他看光了……
臉龐清瘦,高鼻巧唇,膚白如脂,衣服套在身上稍長一寸,也沒有臭味。
此時,那一臉的青黃已然褪去,浮現着一絲紅潤,羽扇般的睫毛微微顫動着,似乎在做夢。
“不像。”
“那就……阿嚏!阿嚏!”
靈兒還想說話,怎料噴嚏一個接一個地打。
方才去唐家還錢,人家根本沒讓她進門,經過幾輪傳話後,總算把錢給了家仆,隔着門縫換了一兩銀子,又得了三十文賞。
翊哥兒面皮薄不肯要錢,她可不是。
拿了錢,直奔糖坊買了半斤糖,又在街邊買了倆雞蛋,三十文花了精光。提着東西往回走時下起了雨,本想躲到雨停再走,可那雨竟瀝瀝拉拉停不下來,怕翊哥兒等着急,便捂着糖和雞蛋跑回來了。
準是淋雨着涼了。
“阿嚏!”
又是一聲,靈兒忙捂住口鼻。
唐錦翊見她噴嚏連連,安慰道:“今日這雨怕是要下到深夜,沒什麼事,早點歇了吧。”
靈兒不肯:“我買了雞蛋,給哥兒煮了補補身子。”
說着就起身,要去廚房。
唐錦翊攔下她:“雞蛋我另有用途,你别管了,快去休息,身子要緊。”
靈兒訝然,翊哥兒一向溫柔,從不大聲說話,如今這聲,雖不響亮但其中帶着一股強硬的味道,尤其再被他那雙漆黑的眸子一盯,便不敢不從了。
“好。”靈兒垂頭,叮囑:“鍋中有粥,記得喝了。”
“嗯。”
靈兒走後,唐錦翊盯着床上的人看了一會,對他的身份起了疑惑。
雖然這個時代民風開放,百姓富足,但流浪者常年風吹日曬,就算受到優待,也必然是黑土醜粗的形象。
反觀這位,皮膚細膩,毛發光澤,手腕纖細,手指嫩滑,哪像受過摔打的樣子?直像個養尊處優的富家子。
可是看他的穿着,以及在橋上初見時的情形,他好像确實是個沒人管流浪漢,還是個癱子……
正想到這裡,隻見那人的嘴唇微微一動,似是想說話。
“醒了?”唐錦翊彎下身子問。
“…嗚…”
那聲音咕咕哝哝實在聽不清,唐錦翊把耳朵貼了上去。
可剛一靠近,他卻又不出聲了,隻剩一股股灼熱氣息噴在耳畔。
怎麼這麼燙?
唐錦翊摸摸他的額頭。果不其然,發燒了。
先去燒點熱水吧,否則一會兒天暗下來什麼都看不到,沒有水和吃的,漫漫長夜可不好熬。
唐錦翊為他掖了掖被子,把人裹緊,又找了一床薄單蓋在上面,起身去了廚房。
趕上陰天下雨,天本來就黑的早,廚房的窗又糊着,黑不隆冬什麼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