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力天然帶着攻擊性,如果你嚴重壓抑了自己的攻擊性,那就意味着,你的生命力是嚴重萎縮的。」-武志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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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雨綿綿,天空深沉而低垂,被灰蒙蒙的雲層遮掩得幾乎無法辨認。
譽禮私高。
哥特式建築,以拉丁十字形的平面形制,直立的尖塔,豐富的雕刻,淩空的飛券。
極奢而繁華。
未來兩年,都要在這裡度過。
芮聆撐了把傘,跟在邊青弦身後,走進教室,那一瞬間,像陷入一個強大磁場,難以抽離。
這種私立貴族學校,尤其一班,成績優異的學生一抓一大把,更是少爺小姐紮堆的地。
不需要尊重師長,不需要班級榮譽感,未來的路被鋪得明明白白,身上的優越感與生俱來。
正是大課間,因為下雨,開學典禮在班上舉行。
廣播裡校領導賣力吹捧校風學風,用着大氣磅礴的排比句,隔着設備都感覺到唾沫星子亂飛。
教室沒人聽,後排男生靠在椅子上,坐姿不定,熙熙散散的,有說有笑。
女生聚衆聊天,小西服配深色百褶裙,黑皮靴上過膝長襪,撐着下巴,姿态端莊,時不時發出笑聲,旁若無人。
也有零零散散幾個人在睡覺,趴在課桌上,絲毫不被喧鬧的環境影響。
邊青弦敲敲黑闆,示意大家安靜,引着芮聆做自我介紹。
教室安靜一瞬,衆人的關注點沒放講台上,睡覺的睡覺,聊天的刷手機,聚衆的開始補起妝來。
芮聆不在意,說道:“大家好,我叫芮聆,希望大家一起學習,共同進步,給大家帶了點禮物,以表心意。”
她放了個袋子在講台上,裡面幾十個盒子,用蕾絲帶纏繞着,束得精美。
仍沒有人把目光投過來,做着自己的事,教室氛圍過于靜谧。
她站在上面,絲毫不惱,無視他們的敵對。
此時,廣播聲響起,要宣讀一則表彰文件。校長聲音中氣十足,比剛剛更有底氣:
“我校高三一班郃擇零同學,榮獲‘希望杯’第17屆物理競賽金獎,獲A大保送資格,我僅代表校方表達由衷祝賀。”
……
站在講台上,一字一句傳入耳朵裡,那名字和閃耀的獎項清晰得厲害。
教室仍安靜,不同于剛剛的詭異,是一種錯愕和微怔交織的情緒。
不出幾秒,接連響起一陣細小驚呼聲,向四周擴散開來,蔓延得越來越廣。
男孩們放下手機,扯了扯臉,出口:“卧槽,牛逼啊。”
女孩們推推搡搡,戳戳鄰桌的手臂,帶着嬌俏的笑,代表女生間的心照不宣。
聲音稀稀疏疏散成一片,不同于其他人的驚訝,邊青弦推推眼鏡,波瀾不驚,像提前知道消息。
芮聆沒多站,輕喊了聲:“邊老師。”
他随手指了個方向,示意她坐那,又想到什麼,喚了聲第一排的女同學,“班嘉音,你把桌上東西分了。”
女孩應了聲好,下座位去分發禮物,剛好邊青弦接了個電話,匆匆出去。
芮聆穿過過道,來到那位置,第四排靠窗,雨簾婆娑,側目可見尖塔上的巨型時鐘,光線卻不錯。
同桌是個女孩,從一開始就戴着耳機埋頭寫字,不理周遭一切,沒注意到旁邊來了人。
芮聆看見她露出的試卷一角,寫上了工整的名字。
焦千池。
斜對面幾個圍在一起的女孩随着同伴眼神的示意看過來,仍在笑,卻不友善,一個手指的方向對着這邊,眼神裡有不屑。
仿佛焦灼的磁場一觸即發。
莫名其妙。
芮聆想不到更好的詞去形容這一幕。
正好焦千池演算結束,停筆看過來,剛好撞到這對峙的畫面,不在意地開口:“你好啊,我是焦千池。”
這算是今天遇到的唯一一個“正常人”了,不同于其他人莫名的惡意,她語氣裡帶着真摯。
芮聆開口:“你好。”
焦千池桌上擺滿了試卷,有些淩亂,有本沒看完的小說,翻到了一半,有張開學小測的試卷被随意丢在一邊,數學:125分。
芮聆準備搭話,努力組織了一下語言,剛開口就被打斷。
焦千池沒看她,在整理桌子,随意問道:“你成績不錯吧?”
“勉勉強強。”她回答。
芮聆謙虛了,她剛從江南轉來,譽禮的招生測驗難度很高,她拿了滿分,學校當即把檔案收錄,生怕她不留下。
焦千池停了動作,彎唇笑,兩隻細長的手伸過來,替她理了理領結,身上散發淡淡的香氣。
“你的成績是非常好吧。”
“為什麼這麼說?”芮聆疑惑。
焦千池收回手,坐正,指了指她漂亮的領結。
芮聆從她這得到答案了。
在譽禮私高,學生被分為三六九等,區分标志就是他們領帶領結的顔色。
等級較高的,男孩女孩佩紅色領帶領結,添了分青春活力。這一類的有三種情況,一是成績異常優異,排名常居前列的,二是家裡後台硬,拼爹拼上去的,三是藝術生體育生,能參加國際比賽的。
較低的就是她和焦千池這種,男女生領帶領結顔色一樣,棕色,相比沒那麼耀眼,像一群死氣的書呆子。
焦千池在一班,成績屬于半吊子,時好時壞,年紀上排名在前面,不過一直沒到升級标準,主要因為她這人比較擺,享受當下就好,無所謂。
還有個滑稽的說法,這一類被稱為“三沒學生”——沒成績,沒背景,沒實力。
找到了衆人眼神鄙夷的原因,因為這領結的顔色,因為學校不成文的規定。
階級差異無處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