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定在了一張側臉,一周前剛在家裡拍的,如棠坐在鋼琴前,低頭按琴鍵,烏黑柔順的長發,小巧的鼻尖。
商柘希的心突突地跳,放大一點看如棠的臉,跟記憶裡的那個背影有驚人的重合。他離開北京之後,老是心神不定,為什麼又說不上。
早知道查清楚了再走,他走到客廳,拿起煙盒點一根煙。抽完了,平複一下心情,準備回卧室睡,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天下雨了,沒記錯的話。商柘希打開微信,往上滑,找到如棠發給自己的圖書館照片,好在拍到了窗子一角,他放大細節看窗玻璃。
玻璃上,沒有雨水。
商柘希怔在原地,好一會兒盯着照片沒動。等他回過神來,很長一段煙灰,墜落在地闆上。
回消息的時候,如棠不在圖書館,那他在哪裡?為什麼發之前的照片騙他?那個人,難道真的是如棠?
商柘希徹底醒了。
淩晨一點,如棠大約睡了。商柘希查崗,但很少打視頻電話,因為如棠很乖,戀愛也不談,拖堂一刻鐘也主動報備。怎麼能不相信他。
商柘希說服自己,如棠不會亂搞,更不會跟男人有什麼牽扯,太荒謬了。他不會打過去的——照片可以僞造,電話也可以說謊,他自己不就是這樣做的嗎。
仿佛有一頭怪物在撕咬他的心,咬得他再也受不了。
商柘希點開了視頻通話,嘟嘟響了兩聲,切到如棠的鈴聲。他一秒一秒地等,二十秒之後,鈴聲斷了。
對話框彈出五個字,對方已拒絕。
如棠醒着,或者說,被吵醒了。商柘希低頭看着屏幕,如棠不知道為什麼拒絕了通話,卻沒立刻發消息。
商柘希動了動手指,本想打字,最後變成又點了一遍視頻通話。
這一次不到十秒,鈴聲斷了。又彈出那五個字,對方已拒絕。
商柘希打字,幹脆直接地發過去,沒有昵稱,沒有解釋,“接電話。”
如棠過了一會才回:“怎麼了,哥哥。我在睡覺呢。”
“接電話。”
“這麼晚,有事嗎?”
電話可以解決的事,為什麼要打字說。
商柘希又打了一遍,鈴聲隻響了兩秒,如棠拒絕得很快。
又是那五個字,對方已拒絕。
商柘希面色難看至極。
“你在哪?”
“你在家嗎,不回消息的話,我打給文姐,讓她上去看你。”
“緒如棠。”
過了半天,如棠終于回了。
“我在同學家裡,不太方便接。我怕你生氣,所以沒說。”
“你為什麼會在同學家?”
“畫作業。”
“那為什麼不接電話?”
“為什麼要接?”
這樣的語氣,如棠也生氣了。
商柘希的手頓在屏幕上,上一次跟如棠吵架還是半年前,他已經很久沒試過,這種被氣得夠嗆說不出話的滋味。
隻剩下屏幕上這一點聯系,商柘希看不見他,摸不着他。
短短幾個字,越看越像是,倒計時的炸彈。
閃着光,發出心跳一樣的滴滴聲。如棠朝他心口扔過來的。
“你那天在圖書館嗎?”
商柘希打完一行字,沒發送,如棠冷不丁打來了視頻。
“喂。”
生氣的,帶着鼻音的,如棠的聲音傳過來。如棠的鏡頭倒是對着自己,屏幕上一張小小的,素豔的臉,頭發亂糟糟,确實剛睡醒。
“商柘希,你幹什麼?”如棠盯着鏡頭,連名帶姓叫他。
商柘希看他的背景,不說話。粉色窗簾,小小的房間,淩亂的畫架。
“你讓我打視頻,還不讓看你。我要給你挂了。”如棠生氣說。
“如棠,是你哥哥嗎?哥哥好。”
一個女孩子的聲音。
“家裡人擔心也很正常啦。如棠,你跟哥哥說,我們玩飛行棋來着,是很純潔的友誼關系。”
另一個女孩子的聲音。
“你好,我是小棠的模特!”
一個女孩子靠過來,朝鏡頭揮了揮手,如棠還氣鼓鼓看着鏡頭,眼神寫滿了,“看到了嗎,讓你冤枉我”。
“下次可以直接告訴我。”
“你現在不是知道了嗎?”
如棠還是氣,闆着臉看屏幕。
自拍鏡頭像給五官描上了一層妝,有一種失真的美。
商柘希沒說話,手指停留在屏幕上,像撫過了他的臉。
“拜拜,我給你挂了。”
背景的女孩子還在說話,如棠挂了視頻。挂之前,商柘希聽到她們八卦說,“小棠,你哥哥帥嗎?”像電視換了台,商柘希的面前,又隻留下一片漆黑的海水。
不過他擡起頭,遠方星星點點的燈光,像不眠的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