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塞古斯家族的新任繼承人是一對兄妹。
自打茲梅伊記事開始,家中大廳總會出現一些她不認識叔叔阿姨或者哥哥姐姐。他們在大廳的水晶吊燈下舉着酒杯攀談,厚重的落地窗簾遮住了彩色玻璃窗,偌大的古堡燈火通明,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茲梅伊偶爾會掀開窗簾一角,外面深沉的黑總會讓她有一種恍惚感。
“怎麼了,茲梅伊?”
來人是她的哥哥維爾斯,親生的,有着和她近乎一樣外貌的臉,隻是眼睛要更為剔透,如同冬日的冰。
“怎麼不去下面玩?”維爾斯穿着襯衫與小馬甲,為示莊重,脖子上還系着蝴蝶領結,這讓他多多少少有些呼吸不暢,不得不時刻端正禮儀。
他指的是大廳裡那些“哥哥姐姐”,也就是其他家族領頭人帶來的孩子。對于茲梅伊來說,和這些人打好交道百利而無一害。
茲梅伊還抱着她睡覺專用的布偶,娃娃的臉蛋是稚嫩的兒童畫風格,圓圓的眼睛,與永遠微笑的嘴巴。
“米洛說……不喜歡他們。”茲梅伊的眼睛是深邃的藍,比維爾斯的更厚重,直直的注視着一樓大廳的宴樂起舞,“哥哥喜歡的話可以去,我會一直看着你的。”
米洛是她給娃娃取的名字。
維爾斯失笑:“米洛不喜歡你也不喜歡嗎?好吧,我也不去了,在這陪着你看。要不要來點栗子蛋糕?”
茲梅伊點點頭。
大概十歲左右的時候,家裡已經很少舉辦在老家看起來屬于貴族标配的宴會了。
母親佩塞古斯很忙,幾乎忙得腳不沾地,每天的行程就是坐着飛機在天上飛來飛去,從這個公司飛到那個公司,從這個國家飛到那個國家。不過每天必不可少的一件事,就是掐着雪國晚上十點到十點半之間的時間,頂着巨大時差往家裡打個電話,給維爾斯和茲梅伊這兩個孩子說一句晚安,以及——“媽媽永遠愛你們。”
維爾斯是個有點感性的男孩子,接電話的時候什麼都好,挂了電話就抱着和他一般高的妹妹掉眼淚:“媽媽什麼時候才能回家呢?”
“不知道,等她不忙的時候吧。”茲梅伊依舊抱着她的娃娃,臉上一派平靜,“哥哥很想媽媽,幹脆也讓自己忙起來,這樣每天都很累,就想不起來了。”
“我已經學了十門課程,再加幾門會死的唉。”
“那我學,你看着我學。”
在旁邊靜候的老管家像是偌大古堡的幽靈,随時随地出現在某個角落的能力讓茲梅伊很安心:“再給我安排一些課程吧……選哥哥沒有學的那些。”
維爾斯是個年輕一輩裡最多才多藝的那個,标準的别人家的孩子:成績優異,文采斐然,精通多國語言而且可以流利使用,會多種樂器,最好的小提琴水準能進國家大劇院,油畫不知師從何人,雖然沒有打出名聲,但家裡的古老畫作全都換成了他畫的,可見母親也是喜歡的。馬術高爾夫球等等上層人士标配自然不在話下,不知道為什麼,他還額外學習了直升機的駕駛技術——在自己家停機坪悄悄學,管他法律規定做甚。
相比之下,茲梅伊就像明珠旁邊黑不溜秋的打瞌睡的貓,她不曾學樂器,也沒有學繪畫,對寫作唱歌等更是毫無興趣。每天最多的體育活動就是騎着馬在山下草場轉圈,其餘時間就抱着她的娃娃在房間裡看書。
具體看的什麼,管家也不是很清楚,隻是沉默的聽從家主的指示,把房間的文件送到茲梅伊小姐房中。
茲梅伊小姐看得懂嗎?
沒人在乎這個問題。
管家請來的教授為大家解答了疑惑,他說:“茲梅伊小姐從前汲取了相當龐大的信息量,如今我做的,隻是幫助她将這些信息拆分整合,提煉出她所需要的。”
這就夠了。
對于一個家族未來的掌權人來說,收集信息,處理信息,利用信息達成目标,這才是最重要的。
維爾斯坐在一旁觀摩授課,漫不經心的打了個哈欠。
大概十五歲的時候,母親問他們有沒有考慮過出國留學,在其他國家的學校生活。
茲梅伊點點頭:“都可以的,媽媽安排就好。”
維爾斯看了一眼妹妹:“讀中學還是大學?”
佩塞古斯女士摸了摸下巴:“還是讀中學吧,讀高中,三年之後正好考大學。到時候看你們是想留在那還是回家這邊打理家族企業。”
于是這麼拍闆定好了,茲梅伊和維爾斯收拾好了自己的簡單行李先行,反正到了其他國家,管家會準備好新的用品。
到了新國家新學校新社會的茲梅伊什麼都能适應,食物和語言什麼的都好說,讓她難受的隻有一點,就是沒法抱着米洛娃娃上課。
維爾斯撓撓頭:“我請管家跟天理校長打個招呼?”
妹妹從小到大幹什麼都抱着那個娃娃——騎馬的時候都得背在身後。老實說,來了新學校後沒看到那個娃娃他也有點不适應。
管家了解了自家小姐的需求,在茲梅伊熬過難以壓抑的第一天校園生活後,送上了一個小小的娃娃挂墜。
“是仿照米洛的樣子做的,隻是小挂墜的話,學校不會沒收。”
佩塞古斯家族的人有些意外的通情達理,很少以強權壓迫人。哪怕隻是個娃娃的問題,隻要跟天理校長說一聲情況特殊就行,但是大家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畢竟茲梅伊小姐要快快長大啊。
茲梅伊握着那個小小的挂墜,也不過他的巴掌大,臉蛋上是她熟悉的簡筆畫笑容:“謝謝先生,我會把她挂在書包上的。”
管家隻是微笑。
“茲梅伊,你看起來今天心情好了一點。”到了學校,前桌的女孩子轉過身來和她搭話,“昨天還是有些不适應嗎?”
茲梅伊記得她,她說過她是班長熒。聞言隻是點點頭:“今天就适應好了,謝謝你的關心,熒。”
金發的女孩子露出大大的笑容,往她課桌上放了幾顆糖果:“嘗嘗這個,我自己做的水果軟糖哦。”
“謝謝你。”
熒一開始就發現新來的轉學生是個有些安靜的女孩子。和她哥哥維爾斯那種八面玲珑長袖善舞的人相比,茲梅伊顯得有幾分木讷?
和茲梅伊多相處幾天後,熒才發現那不是木讷。那是一種置身事外的冷靜旁觀,她用那雙深沉的藍眼睛注視着校園裡人們的生活,不見喜怒,不予評價。
就像她注視着鄰居家的花園裡綻放的鮮花一般,靜靜看着就好了。
熒笑起來:“很有趣的女孩子。”
她的哥哥空卻說:“很古怪。”
“唉?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你不覺得她這種眼神像是研究人員隔着玻璃觀察實驗小白鼠的眼神嗎?”
“……我看你是熬夜看恐怖小說看昏了頭。”熒才不信哥哥的話,“而且這麼想也太沒禮貌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錯了……老妹别打!”
提瓦特中學高一轉來了一對外國雙胞胎兄妹,這多多少少引起了同齡人的注意。在這所面向世界的國際性中學,異鄉人的外貌随處可見,大家比較稀奇的是——雙胞胎之一的妹妹居然像個等身手辦一樣,沒有表情,沒有喜怒,沒有愛好。和她那個天生愛笑的,下課和同學一起打球、一起做作業一起玩鬧的哥哥維爾斯不同,反差極大。叫茲梅伊的女孩子情緒太平靜了,不是說不好,是與周圍人格格不入的那種平靜。
就像一潭死水。再愛鬧的同學路過她桌子都會不自覺放輕腳步與聲音,她坐的那塊稱得上無音區——下課吃零食,上課翻書頁的聲音都沒怎麼有過。整得老師怪不适應的。
閱曆豐富的老師們當然看得出這不是少年人故作深沉的中二,也不是面無表情的發呆發愣。周圍人好像不自覺被她的氣場影響了一樣,逐漸安靜起來。
“雖然對于班級管理來說是好事,但長此以往,沒什麼活力也不好。”曆史組的鐘離老師擰開保溫杯,呷了一口微燙的茶水,“年輕的小姑娘愛笑愛鬧才是常态,怎麼年紀輕輕老不橫秋的。”
“或許雪國那邊的孩子沉穩些?”外語老師芙卡洛斯提出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