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慈樹王知道這頭黑龍為何而來了。
“你知道了這麼多,為什麼不一開始就按你的想法來?”大慈樹王可不信茲梅伊那種不能靠近世界樹的鬼話。
茲梅伊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大慈樹王,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看向抹眼淚的小草神:“納西妲,我們走吧。”
“去哪裡?”納西妲翠綠的眼睛望向小黑龍。
“你不想遺忘她,那就離開這裡。被她找到機會……可就來不及後悔了。”
納西妲的裙擺被茲梅伊銜住拖着離開,她扭頭望了望在樹下溫柔目送她們離去的大慈樹王,那位偉大的前任神明,她的可敬的前輩,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
大慈樹王說,隻有世界遺忘大慈樹王,才能徹底清除世界樹遺留的禁忌知識。
茲梅伊說,隻有推倒世界樹重新構建新的記憶系統,隻有茲梅伊吃掉禁忌知識,這讓才能根除污染。
為什麼大家都想着犧牲自己去拯救世界呢?
因為不忍心讓其他生命做出犧牲嗎?
因為不願意讓這份痛苦傳遞出去嗎?
納西妲叢夢中醒來,在淨善宮這樣龐大又狹小的囚籠裡怔怔的流下淚來。智慧之主已然明白他人的選擇,她隻是很難接受這個事實。
沒人知道神明也會哭泣,年幼的神明像是一隻被狂風驟雨劈頭蓋臉打的渾身濕漉漉的小鳥,傷心的躲在根本沒人會在意的角落,等待羽毛緩慢幹燥。
茲梅伊确定了世界樹承載的記憶與曆史對天理來說相當重要後,幾乎放棄了現在就正面突破的行動猜想。
大慈樹王有一句話說的很對,世界樹承載的東西對世界來說太過重要。她不能确定自己的行動不會給世界帶來不可逆轉的傷害——禁忌知識會被清除,但是那些重要的回憶與曆史呢?
茲梅伊說不出過去的曆史與記憶不重要這句話來。
如果博士知道了她的猶豫,大概會向她宣揚自己的計劃。
“趁夢還未醒,去做些什麼吧。”
心底的聲音這樣告訴她,茲梅伊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人形軀體再次融成半流動的黑色物質,滲進泥土中。
如果之前和納西妲見到戴因是夢境的世界樹,那麼她現在要去見的就是地下世界的,實體的世界樹。
地上和地下要如何判定呢?
如今人類生活的“地上世界”,天空是虛假的,星辰是神造的,命運是被安排好的,月亮也由神主懸挂。
這是神為祂寵愛的生命創造的樂園,遠離危險與深淵,隔絕污濁與黑暗。
那麼原本萬龍奔騰,龍嗣橫行的世界呢?
那是被尼伯龍根所攜帶的世界之外力量——深淵改造的世界,是龍類昔日的家園。原初讓龍的時代落幕,元素龍帶着對世界易主的仇恨與憤怒,不甘地蟄伏下去。仇恨如衆水翻騰,加上深淵無孔不入的侵蝕,曾經的樂園成為衆生的禁區。直到追求智慧與真理的人類觸犯了神明的禁令,逃往地下。
茲梅伊的确看到了許許多多衰敗荒涼又破碎的城池營壘,諸多星屑般的文明散落于此,閃耀,然後熄滅。
茲梅伊沒什麼可感歎的,她終于找到了世界樹紮根的地方,不過情況不怎麼好。
與夢中那種熒紫粉紅的夢幻色彩不同,真實的世界樹幾乎可以用的腐朽沉珂來形容。那便是禁忌知識侵蝕的具象化嗎?
天理和大慈樹王對世界樹的保護讓其他人很難尋到地底真實的世界樹所在,但是茲梅伊在小草神的帶領下見到了夢中的世界樹。那麼在地下世界定位就要容易許多。
啃食它的樹根,推倒它——就這樣做嗎?
茲梅伊難得的猶豫起來。
茲梅伊不是獨斷專行的個性,從來都不是。三思而後行,這是自打她被兄長接回到身邊後一直學習的道理。固然有兄長擔心她失控危害世界的因素,也有維爾斯本身就是如此作風的原因。
維爾斯要布局是會用無數精力與時間,把每一步會遇到的情況都列出來,然後挨個做出布置。可能有些後手永遠都不會被啟用,但是這也給了他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在能遊刃有餘的底氣。
茲梅伊是個例外,維爾斯養孩子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周圍同族能給借鑒經驗的屈指可數甚至是沒有,加之茲梅伊本身就是個定時炸彈……諸多原因造就了他在養孩子這件事上的優柔寡斷與遲疑,不過這不影響他本身的實力。
哪怕茲梅伊因為侵蝕原因天生愚癡,經年累月耳濡目染,也學會了教導者的幾分行事作風。
世界樹不是她的,她沒資格對世界樹指手畫腳。之前在大慈樹王面前的那番言論,前提是世界樹被深淵力量污染。她的使命是清除深淵對世界的污染,所以參與到世界樹的拯救工程中來。這并不代表她能承擔起一系列後果。
如果她失敗了……
她想起了禁忌知識在這片大地造就的諸多惡孽。死域,魔鱗病……苦痛之所以稱為苦痛,不就是難以忍受缺不得不忍受嗎?
猶豫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她拖着沉重的軀體,黑龍行至那棵巨樹下,俯首張開嘴。
“納西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