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維爾斯的解釋，派蒙和熒雲裡霧裡地接受了茲梅伊無法跟她們一起塵世遊走的結果。

但是維爾斯會高頻率地出現在她們身邊，茲梅伊會和哥哥維爾斯一起行動。

她們未來還會再見，這已經是絕好的消息了。

熒看着眼前的黑發女子，她已經和維爾斯這樣的北地男性一樣高大了，再也不是會好奇地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姑娘了。

派蒙吸了吸鼻子：“就算你變了樣子，派蒙也還是認得你……下次見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們還要一起去吃好吃的……”

黑發女子點點頭，卻站在原地不動。派蒙想抱抱她，但是被維爾斯攔着了。

小家夥回去後抱着熒大哭了一場，連續幾天吃不下飯。

熒乘着維爾斯捏出的冰雪小舟離開，蹲在小舟上想了想，還是回頭看了一眼。

暗之外海最中央的地方是濃墨重彩的漆黑與虛無，恍惚之中她似乎看見了遙遠光年外的星辰，回過神時，這小舟已經載着她和派蒙遠離了暗之外海，抵達了雷音陣陣的稻妻海域。

暗之外海的秘密還有很多，維爾斯避而不談的，以及【茲梅伊】未曾講述過的，到底是什麼呢……

目送着旅行者和派蒙離去背影漸漸消失在海域，維爾斯對身邊的黑發女子說：“舍不得的話，現在追上去還來得及。”

黑發女子長得和米洛一點也不像，她更像是五官女性化的維爾斯。臉頰上還帶有未褪去的黑色鱗片，像是白瓷的裂痕一樣顯眼。與五官格格不入的，凝滞非人的精靈感完全消失，現在的她威壓尤甚，讓人不敢直視。

“軀體融合不順利。”黑發女子，也就是茲梅伊說，“她在抗拒我。”

追上去毫無意義，那個軟弱的家夥不想和夥伴分開，又不敢靠近。唯一能表達抗議的方式就是在融合時鬧脾氣。

是的，米洛是會鬧脾氣的。

維爾斯對于這樣的妹妹接受良好，攏了攏外袍：“沒辦法，她也是你的一部分。好好哄一哄，你知道的，她最心軟，隻是有些害怕。”

“我不明白她在害怕什麼。”這個茲梅伊更加難以共情，表情淡漠，“旅行者表示過無論如何我們都會是朋友。”

是啊，無論是米洛還是茲梅伊，熒都認可她朋友的身份。

這不就是米洛想要的麼？

“她害怕的是你，茲梅伊。”維爾斯湊近了些，擡手幫妹妹整理鬓邊發絲，後者有些不習慣他的突然靠近，下意識閃躲，但又強忍着離開的欲望穩住了身形。

維爾斯将一切目收眼底，笑了笑：“你瞧，這就是答案。”

米洛從不會抗拒他的靠近，因為她是他百般呵護長大的孩子。但茲梅伊抗拒一切能威脅到她生命安全的同類的靠近，因為龍的領地意識很嚴重，因為茲梅伊是在心死之後遇到的哥哥，因為茲梅伊最依賴家人的那個時候他不在。

所以米洛會信賴一切如哥哥一般溫暖明亮，對她抱有善意的存在。

所以茲梅伊會抗拒任何生命的靠近，維爾斯也隻是因為哥哥身份能走的近一點罷了。

米洛知道另一個自己是什麼脾氣，她害怕自己融合——被吞噬同化後會變得陌生，變得不像自己。她會用全新的冷漠目光評估她的朋友們是否具有威脅；再也不會覺得人類多麼可愛明麗又燦爛；再也不覺得哥哥會是可以放心依賴的，那個無所不能的兄長了。

茲梅伊和米洛不一樣。

維爾斯最清楚這一點。

但是沒關系，但是不要緊。無論是小茲梅伊還是茲梅伊，維爾斯都會喜愛且呵護她們成長，因為他是哥哥。

米洛為什麼害怕被同化融合，卻還是要回來呢？

維爾斯坐在粉藍色的茶餐桌旁，桌上的紅茶香氣騰騰，點心甜潤可口，相得益彰。

維爾斯其實不怎麼喜歡茶點，不過給妹妹帶多了點心，偶爾也會配合紅茶吃一兩塊打發漫長的時間。

暗之外海并非旅行者看到過的那種，詭異寂靜的模樣。

它是喧鬧的，是熱烈的。各式各樣的牛鬼蛇神群魔亂舞，厮殺搏鬥無時無刻不在上演。維爾斯能在旅行者面前“鎮壓”那些東西，不是因為他使用了多麼強大的力量，而是因為他抱着米洛——茲梅伊的一部分。

漆黑的龍，暗之外海的無冕之王。通常沉睡于此，但她隻要不睡覺就會開啟無差别的獵食。所有踏入此地的生物都被默認為她的食糧。

當然，這是茲梅伊清醒的時候。米洛不睡覺隻會乖乖巧巧聽故事，爬在海底默默忍受腹中饑餓。

那位在世界邊境穿梭的爆破專家艾莉絲認識的是米洛，沉睡的茲梅伊。清醒的茲梅伊她沒見過——見過的沒有維爾斯在場都死了。

可是在其他人眼中她們沒有區别，她們都是茲梅伊。包括她那些“姐姐們”。所以……茲梅伊在它們那裡就是神經質的代名詞。一會大開殺戒吃吃吃，一會安安靜靜睡覺，一會又趴在海底小聲嗚嗚哭……精神分裂。

維爾斯默默喝茶，聽着獵物絕望尖叫和利齒尖牙撕咬的聲音，突然覺得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