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林燕喃的日子愈發不好過,孕吐使得他本就孱弱的身軀更加消瘦,無論喂進去什麼都會原封不動的吐出來,短短不到半月時間輕減不少,臉頰都凹進去了。
許霁急得滿地亂轉,眼見林燕喃又一次把好容易喂進去的東西吐了,他終于再也承受不住,多年以來的夙願崩塌了。
去他的什麼孩子!
若早知弄成現在這樣,他要個勞什子的孩子!
許霁過去隻知埋頭苦讀,不知曉哪怕是坤澤生子也要鬼門關走一遭,何況林燕喃這樣體弱的中庸。而那些生産時的兇險,平日裡自然不會有人無緣無故同他講,是以他根本不懂其中艱難。
而今林燕喃的狀況徹底擊碎他過去多年的夢想,許霁滿心悔恨,竟将張太醫尋來,開門見山道:“我不要了……求您想想法子。”
許霁眼下一片青黑。他這些日子為了林燕喃的身子苦熬,日夜寝食難安,總怕一個沒看見出了什麼差錯,人也跟着瘦了不少,還被同僚調侃戲言,他卻無心回應。
他現在什麼都不想要了,唯願喃喃平安康健地活着。
張太醫費了半天心思,才算明白那句“我不要了”是什麼意思。一把年紀的老頭驚疑不定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青衣郎君,半晌問道:“怎麼就不要了?”
“你當初費了那麼多心血,求我為你開方子,不就是想要這娃娃嗎?”
張太醫不懂。
許霁苦笑一聲,擡手抹了把臉,嗓子因為多日少食水而變得沙啞,低聲回道:“從前是我無知,不知這小畜生害人至此。”
張太醫聽他一口一句“小畜生”,依然是恨上了林燕喃肚子裡還未出世的娃娃,不由好氣又好笑,指着許霁無奈笑罵:“可惜你不是我家兒孫子侄,不然老夫定是要将你狠狠打上一頓關跪祠堂!”
“你以為那娃娃是想要就要,不想要就随意丢棄的貓兒狗兒嗎?”
他狠狠訓誡許霁,若不是真喜歡許霁這孩子,以張太醫的性子定會轉身就走,懶得搭理這些愚蠢無知的話。
“你當初不知道你夫人的身子?好容易懷上又不要,難道不明白堕胎更加傷身?”他說着虛虛一指屋内昏睡的林燕喃,又說:“以他的情況,不等娃娃徹底落下來就得死!”
許霁沉默不言,垂頭聽他教訓,自知理虧,失魂落魄的樣子讓張太醫罵到一半又不忍心,最後深深歎了口氣。
“罷了,我同你說這些做什麼。”
可憐小兩口無依無靠長大,從成親到生子都是自己摸索琢磨,身邊又無任何親眷長輩教導,可不就想一出是一出?
張太醫多年行醫救人,一顆心仁善厚道,不願再繼續苛責下去,軟了聲音寬慰他:“我之前同你說過,頭三個月胎像不穩,需得好好靜養。食欲不振、嘔吐嗜睡,甚至性情大變,也都是尋常。”
“隻要熬過這些日子,三月之後你再看。”
許霁記得張太醫當初的叮囑,心裡依舊不踏實:“可我擔心他撐不過三個月,難道就這麼眼睜睜看着嗎?”
張太醫歎氣:“撐不過也要硬撐,他承受不住一碗紅花藥的厲害。”
許霁垂頭喪氣,猶如霜打茄子。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張太醫看不過眼,擡手在他肩上重重一拍,“你讀書許多,怎麼不知‘關心則亂’這句話?”
“有老夫在,難道能叫他出事砸了我的招牌?”他假裝氣憤,又說:“你去打聽打聽,先帝宮裡哪位太妃不是經由我手接應生下皇嗣?”
“便是當今皇後娘娘,如今也是老夫在看顧!”
張太醫這話不是吹噓,作為宮裡鼎鼎有名的“婦科聖手”,隻要有他坐鎮,就沒有保不下來的人,不然也不能一把年紀了還被留職在院,就為了照顧皇後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