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日暮西山,白天的熱氣漸漸散去,外面終于沒那麼熱了,許霁忙完一日的工作回家。
府中廚娘告病已三日未歸,家裡無人主廚,許霁因公務繁忙也沒時間親自動手做菜,便給了林燕喃許多借口。
從珍珠那兒得知林燕喃中午果然又是瓜果對付,許霁思量片刻,讓他收拾收拾出去吃飯。
“去哪?”林燕喃好奇。
許霁脫下官服,換了身淡青色長袍,氣質溫潤風流,宛若山中蒼翠挺拔的青松。他垂手理正衣襟,低聲回道:“我最近認識了太常寺的李少卿,他同我推薦了不錯的酒樓,說一定要我親自去嘗嘗。”
林燕喃隻要能有出門的機會就高興,忙不疊也去換了衣裳。許霁最愛他穿淺色,衣櫃裡都是他精心置辦好的,都是當下時興的面料樣式。
林燕喃随手挑了件月白長衫,外頭罩了雪色紗衣,細軟腰肢不盈一握,面如白玉,好似天上谪仙下凡。
許霁愛極了,忽然不想帶他出門,不願旁人也能有幸窺見他本該隻屬于自己的美貌。
好在他還記得林燕喃餓着肚子,到底沒有食言。
他們坐着轎子來到這家名為“松鶴軒”的酒樓,天色昏暗,正是餐館上人的時候,店裡到處坐滿了人,許霁來得不巧,隻剩最後一個位子。
以前在柳州,林燕喃也是茶館酒樓的常客,不過還是第一次在京城餐館吃飯,不免好奇張望。
京城裡少見他這樣南方來得美人,食客們紛紛投來各種窺探的目光,雖無惡意,卻也足夠讓許霁心煩。
早知他該提前定下包間,總好過現下讓林燕喃被這群俗物圍觀冒犯。
林燕喃不喜歡那些肆無忌憚打量他的眼神,但他早已學會無視,低頭自顧自拿着菜單琢磨該吃什麼。
他其實并不重口腹之欲,一般有什麼吃什麼,可是有些壞毛病這些年已然被許霁慣壞了,什麼東西非要有些眼緣才肯入口。
小菜需得擺得齊整油綠綠,魚湯必須炖得奶白奶白,連蔥絲姜段都得切得大小均勻,否則就不吃。
他本人尚未意識到自己多難伺候,許霁卻樂意至極。
他就是故意的。
過去那麼多年,甚至林燕喃還小的時候,他就一點點精心養着,衣食住行都由他親手操辦,為的就是把人牢牢掌控在自己手裡。
他可以笃信,若哪日林燕喃離了他,世上絕無第二個人能再讓他活得如此舒心。
沒有人能再像他一樣能把每件事都做到極緻。
林燕喃看了一圈,挑揀着點了幾個自己感興趣的:清蒸鲈魚、蜜糖藕絲、醬八寶鴨、清水白菜……都是口味平淡的菜。
小二拿了菜單下去,林燕喃閑來無事趴在窗口往下看,他們的座位剛好在窗邊,往外看就是濤濤奔湧向東去的江水,晚風拂過,吹得人欲仙欲醉。
樓下抑揚頓挫的傳來說書人的聲音,林燕喃跟着聽了一耳朵,貌似講得是謝小侯爺當年在戰場的故事。
随着說書人繪聲繪色的描述,林燕喃腦海中不由浮現出那天馬車裡與小侯爺對坐的記憶。他禁不住感歎起來,原來侯爺年僅十四歲就外出帶兵打仗了,果然少年英勇。
又聽說書人講起老侯爺夫妻共同戰死沙場,林燕喃便在心裡惋惜,想起自己也是幼年失怙,不免生出同病相憐的感覺。
就在他們用餐的時候,那說書人口中故事的主人,正好也在現場。
謝栖以往很少出現在大衆面前,因為他最讨厭人多口雜的地方,所以他要麼整日待在軍營操練,要麼就在侯府待着,基本不會在外頭的茶樓酒館出現。
今天是因為有要事在身。
松鶴軒表面看起來是正經營生的酒樓,實際上是景王名下的私人産業,同時也是他這些年用來籠絡收集各處情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