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李府一看便是花了重金打造的,即使較之江南名園的移步換景、虛實相映,也稱得上是不遑多讓。
對于這樣設計精巧的園子,聞夏其實并不陌生,畢竟在十數年前,她所居之處也是如此,日日在這種園子裡面玩耍,過了一段年少不知愁滋味的神仙日子。
聞夏慶幸自己對這種曲徑通幽并不陌生,再加上一路上處處留心,步步觀望,已經在心裡将府中各處記得七七八八。
她蓮步輕移,腳下生風,借着漆黑夜幕的掩映向府邸最西邊而去。
正如叔父所言的那樣,她果然在這裡發現了一座不起眼的低矮樓閣。
這座樓閣略顯破舊,隻有虛虛兩層的樣子,外牆的朱漆經過經年風吹雨淋,早已斑駁不堪,黯淡的幾乎要與這夜色融為一體。
可樓外密切巡邏之人暴露了這小樓的不尋常之處,即使與主院相比,這裡來來往往的府衛也頻繁了許多,他們個個身強體壯,俨然是府衛中層層選拔出的最出色的一批。
趁着三聲更鼓響畢,兩班府衛正忙着交接,一身緊身黑衣面罩包裹的女子足尖輕點,輕盈躍上樓外濃密的高樹,騰空攀住樓外橫欄,如小燕般靈巧鑽進二層窗内。
與樓外的破敗頹唐大相徑庭,這樓内卻道是别有洞天,雖與其他亭台樓閣相比略顯逼仄,但一應筆墨紙硯、衣食器物無有不全,較之正廳前院,這裡倒更有主人日常處理事務的痕迹,特别是那一方已顯包漿的名貴端硯,更暴露了這一點。
經常遊走于黑暗之中與夜色為伴,因此并沒用多少時間,聞夏的雙眸便适應了這裡的幽暗,她純淨的杏眼此時滿是平時從未流露出的沉靜冷厲,隻略略掃過,便笃定地向桌案後的檀木書架走去。
小巧的耳廓貼近牆壁,纖細的指節輕輕敲擊幾下,聞夏便敏銳察覺到此處的不同尋常。
她手指翻飛,移開一本最為厚重的書冊,果然露出後面極為細微的牆壁裂縫。
如她所料,這裡竟藏有暗格!
正當聞夏伸手,打算繼續翻找打開此暗格的機關時,她耳尖驟然翕動,轉瞬間已然身子一彎,雙腿下沉,利落地藏在桌案下的空蕩處。
而在下一刻,伴着輕若罔聞的腳步聲,一隻黑色的鞋履便出現在自己面前。
從他穩健的大腳,以及隔着緊身黑褲仍能依稀透出緊實線條的小腿肌肉上,聞夏不難看出,這是個健壯有力的男子。
察覺到頭頂桌案上翻找東西的窸窣聲響,聞夏屏息凝神,渾身繃緊,生怕被此人察覺到自己的存在。
半炷香後,這人已經背對自己,站在了剛才自己找到的裂縫前。
随着“啪嗒”一聲輕響,男子撥動書架最高層靜置的佛像,牆壁就這麼倏然打開,露出一個方方正正的暗格。
借着幽暗的月光,聞夏清晰地看到了暗格中藏匿的物件。
是一本賬冊!就是叔父吩咐她秘密竊取的那物。
可那男子卻捷足先登,已經向那賬冊伸出了骨節分明的大手。
來不及思慮,聞夏的身體已經作出最本能的反應,她如一隻靈巧的狸奴一般,刷得從隐匿的桌案下鑽了出來,手臂繃直,如一支離弦的箭一般向目标直直射去。
那男子反應極快,感覺到耳邊閃過的疾風時就已經以身格擋,攔住了聞夏的去路。
聞夏不甘示弱,小腿一掃,逼得那人不得不向後傾身。
趁着這空當,她再次向那賬冊躍去,可那男子卻已一手扯住她的左臂,他力氣極大,隻用一手便将她狠狠甩到身後的桌案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即使腰上隐隐作痛,聞夏也絲毫沒有懈力,她後背借力從桌上彈起,一手摸出腰間的短匕向那男子脖頸處狠狠刺去。
那人好似背後長了眼睛似的,匕首尚且距他有幾寸之遙,便已經被他側身避過,他的大手繼續向賬冊伸去,好似這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
電光火石間,聞夏将手中的短匕向前一擲,直沖他的太陽穴刺去。
男人伸手的動作被迫中斷,聞夏步步緊逼,趁他側首尚未反應過來時,肘彎最有力處也同時向他肋下襲去。
好似察覺到淩厲的殺意,那男人也不再收力,他兩指伸向腰間,下一瞬,一道寒光直擊聞夏面門而來。
聞夏堪堪仰面避過,可肩頭還是被劃破了一個深深的傷口。
她眸光一沉,出招更顯淩厲,足尖挑起掉落在地的匕首,腳背一轉,那尖刃便向男人腰間劃去。
那人顯然未想到她有這麼一招,恍惚間腰上的布料便已被刺啦一聲劃出一道長長的缺口。
透過那缺口,一道蜈蚣似的猙獰疤痕便全然暴露在聞夏眼中,這深褐色的疤痕一看便知是陳年舊傷了,曲曲折折特點分明。
那人也是一怔,兩人擡首間,不覺竟已四目相對。
這是聞夏第一次看到這人的正面,不過他帶了一幅青面獠牙的面具,看不清真實樣貌。
隻是那虛虛露出的一束眼神,聞夏總覺得有些熟悉,又不記得在何處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