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倦未從未想過會在這裡遇見他。
"第七夜"咖啡館的風鈴在門被推開時輕輕搖晃,發出清脆的聲響。周倦未坐在靠窗的位置,右眼的仿生虹膜在陽光下呈現出一種近乎真實的灰藍色,沒人能看出那裡曾經嵌着一枚懷表碎片。
他每周三下午三點都會來這裡,點一杯黑咖啡,不加糖。老闆娘已經習慣了他的沉默,從不打擾。
但今天,有人坐在了他的對面。
"這個位置有人嗎?"
周倦未擡頭,看見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他的領口微微敞開,鎖骨下方隐約可見一道發光的紋路——蛇銜尾的圖騰,和喻情病胸口的紋身一模一樣。
周倦未的指尖在杯沿停頓了一瞬。
"沒有。"他說。
男人笑了笑,推過來一杯咖啡,杯沿上撒着一層肉桂粉。
"嘗嘗?"
周倦未沒動。他的義眼在皮下微微發燙,仿佛某種沉睡的程序被喚醒。他明明從未見過這個人,可肌肉記憶卻先于理智做出反應——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桌面,節奏是摩斯密碼,喻思南在研究所常用的私人頻率。
男人注意到了,笑意更深。
"你果然還記得。"
"記得什麼?"周倦未的聲音很平靜,但義眼的掃描程序已經啟動,分析着對方的生物特征——骨骼結構、瞳孔收縮頻率、微表情變化。結果讓他指尖發冷。
**這個人的數據,和喻情病有87%的匹配度。**
"記得咖啡裡要加肉桂。"男人輕聲說,"傅氏老宅冬天的特供配方。"
周倦未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這件事。
"你是誰?"
男人沒有立刻回答。他的手指輕輕敲擊桌面,節奏和周倦未剛才的一模一樣。然後,他的面容突然模糊了一瞬,像是信号不良的投影。
刹那間,周倦未看到了喻情病的五官。
下一瞬,又變成了喻思南的臉。
最後,定格成他自己的輪廓。
"我是冗餘數據。"男人說,聲音忽然變成冰冷的電子音,"第七次疊代的殘留物。"
咖啡館的嘈雜聲驟然消失。
飛濺的咖啡液懸停在半空,老闆娘的笑容凝固在臉上,窗外的行人靜止如雕塑。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隻有他們兩人還能活動。
男人的太陽穴裂開一道細縫,露出裡面的晶體核心。
"閉環的裂縫在擴大。"他說,"你們三個的融合已經開始。"
周倦未的義眼突然強制啟動,投影出兩段實時影像——
喻情病站在西伯利亞的冰原上,胸口的紋身劇烈閃爍,面前是冰層下睜眼的巨人。
喻思南在研究所的地下室,手裡握着一支注射器,後頸的植入點滲出暗藍色的光。
"去找答案。"陌生人的身體開始像素化,像被删除的數據流,"在你們徹底成為同一個人之前……"
他的身影徹底消散。
時間重新流動。
咖啡館的喧嚣聲再次湧入耳中,老闆娘走過來,疑惑地看着空蕩蕩的對面座位。
"您朋友走了?"
周倦未低頭,發現桌面上用咖啡漬畫着一個蛇銜尾的圖騰。
他的義眼深處,懷表碎片的殘影微微發亮。
周倦未的手指輕輕擦過桌面上的咖啡漬圖騰,蛇銜尾的圖案在觸碰瞬間微微發光。他的義眼自動對焦,分析出液體中含有微量的晶體病毒——與三年前那場決戰中擴散的完全一緻。
"您還需要續杯嗎?"老闆娘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不用了。"周倦未站起身,将一張鈔票壓在杯底,"剛才那位客人...您認識嗎?"
老闆娘困惑地皺眉:"什麼客人?整個下午隻有您一個人坐在這個位置。"
周倦未的義眼回放剛才的畫面——在他的視覺記錄裡,白大褂男人的影像清晰可見,但咖啡館的監控屏幕上始終隻顯示他獨自一人。
離開咖啡館時,右眼突然傳來尖銳疼痛。懷表碎片的殘留部分正在與某種信号共振,視網膜上強制投射出兩段實時畫面:
西伯利亞冰原上,喻情病跪在冰層裂縫邊緣,雙手深深插入雪中。他胸口的紋身已經脫離皮膚,在空氣中形成三維投影,顯示着某種古老文字。冰層下的巨人正緩緩擡起手臂,指尖與喻情病隻隔着一層薄冰。
研究所地下室裡,喻思南面前的培養艙中漂浮着一個結晶化的嬰兒。他手中的注射器已經空了,後頸的植入體延伸出神經光絲,正與嬰兒胸口的蛇形印記相連。
周倦未按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攔下一輛自動駕駛出租車。
"目的地?"車載AI詢問。
"傅氏老宅。"他下意識回答,随即一愣——這個地址已經十年沒人提起,那座宅邸早該在時間重組中消失了。
車子駛入郊區時,周倦未發現道路兩旁的樹木呈現出詭異的雙重影像:一半是郁郁蔥蔥的夏季模樣,一半是覆滿冰晶的冬季狀态。越接近老宅,這種時空錯位就越明顯。
當車子停在一座完好的維多利亞式建築前時,周倦未的呼吸停滞了——這不可能。他親眼見過這座宅邸在五年前的爆炸中化為廢墟。
大門自動開啟,門廊的感應燈依次亮起。空氣中飄着淡淡的肉桂香,就像...就像那個陌生人推來的咖啡。
書房裡,一個背對門口的人影正在擦拭懷表。
"來得比我預計的晚。"那人轉過身,赫然是已經死去的傅景嵘,"或者說,來得比'這一次'預計的晚。"
周倦未的義眼瘋狂報警,生命掃描顯示面前确實是個活人,但分子結構分析卻表明這具身體同時具有喻思南和喻情病的生物特征。
"你不是傅景嵘。"周倦未摸向腰間的激光手術刀——喻情病慣用的那款,"你是第七次疊代的殘留物。"
"傅景嵘"笑了,太陽穴的晶體閃爍起來:"準确地說,我是你們三個在第六次疊代做出的'錯誤選擇'。"他舉起懷表,表面玻璃反射出三個重疊的人影,"當時間閉環被打破時,所有可能性都會短暫共存。"
書房突然扭曲變形,牆壁如液體般流動。周倦未看到無數個平行場景同時上演:在某個畫面裡,喻情病正将手術刀刺入傅景嵘的心髒;在另一個畫面裡,喻思南抱着懷表哭泣;還有最遙遠的一條時間線——咖啡館裡,三個陌生人正在交換電話号碼。
"西伯利亞冰層下有什麼?"周倦未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第一個載體。""傅景嵘"的皮膚開始透明化,露出下面流動的數據流,"或者說,第一個'我們'。"
地闆突然塌陷,周倦未墜入黑暗。下墜過程中,他聽到喻情病和喻思南的聲音在意識中回響:
"來環形墓園第七區。"喻情病的聲音帶着電流雜音,"她給我們留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