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來到衙門附近,沈梨獨自進入,向知縣訴說自己偶然發現山上有間黑心工坊非.法買賣人口、鑄造假.币的情況。知縣當即派人一起前往山上,查獲了大量假.币,并将鑄造處搗毀。
一切處理妥當之後,沈梨提出自己的請求,向知縣讨要賞銀。
當地衙門早前就發布過有關假.币案的懸賞告示,自然毫不推脫,爽快應允。
得到賞銀後,沈梨将銀兩均分給衆人,說道:“你們有去處的拿這個做盤纏,無處可去的,若是相信我,可以選擇跟着我。”
這樣一安排,最後選擇跟着沈梨的隻有兩名女子。
一個名為綠瑤,年過三十,是被賭鬼丈夫下藥所賣以償還賭債;一個喚做阿妩,才十四歲,是被親生父母趁她睡着時連夜所賣,替他的弟弟攢彩禮娶媳婦用。
不知不覺間夜幕降臨,皓月高懸天邊,灑下清冷光輝,将街上的石闆路照得泛白。
謝知行看着前方三名女子離開的背影,嘴角不自覺彎出一個弧度,這才帶着下屬一起離開。
沈梨帶着綠瑤和阿妩在附近找了一家客棧。
沒日沒夜的連軸轉,今日難得安穩舒适,縱使三人身上都帶傷,這夜卻睡得格外香甜。
翌日清晨,沈梨早早起身,去街市逛了逛,買了三件幹淨衣服和一些做絨花所需材料:蠶絲、銅絲、豬鬃毛刷、剪刀……
回到客棧後,沈梨換上新衣服,又将其餘兩件給綠瑤和阿妩換上。
用過早膳,沈梨端坐在木桌前,将整理好的各種材料置于桌上。各色各樣的蠶絲,紅如晚霞,粉若桃花,綠似翡翠,煞是好看。
綠瑤和阿妩滿眼疑惑,但還是端坐在沈梨旁邊認真看着。
“以後我們就要用這個謀生了,你們可得瞧好了。”
話畢,沈梨皓腕輕擡,左手執起三縷彩色蠶絲,右手用豬鬃毛刷将其刷蓬松。随後,那絲線在她指尖仿若有了靈韻,輕輕繞于細長的銅絲之上。
栓好絨之後,沈梨用剪刀将銅絲栓好的絨剪成絨排,再滾成蓬松的絨條。
來回重複了幾次,沈梨一邊将絨條打尖、壓扁、修修剪剪,一邊語重心長地說道:“絨花制作,首重選料,次在塑形。今日教你們一些簡單的,等日後你們熟悉上手了,我們再學一些更精緻的。”
言罷,她纖細手指微微翻轉,銅絲在絨線間穿梭。行雲流水間,一朵小巧玲珑的海棠花便已現于掌心。
綠瑤和阿妩皆看得目瞪口呆,眼中滿是驚歎。
學了良久後,綠瑤忍不住輕聲問道:“沈姑娘,我們靠這麼幾個絨花簪子就能活下去嗎?”
在她的印象中,女子自小靠父母,出嫁後靠夫婿,大昭還沒有過女子靠自己的手藝就能活下去的先例。
沈梨眼角漾起溫柔笑意,認真回答:“靠這麼幾個當然不行,我們是要開鋪子的。”
“開鋪子?”阿妩年紀小,不可置信的情緒都寫在臉上。她從口袋中摸出昨天分到的碎銀兩,唉聲歎氣,“可我們的銀兩加在一起也不夠盤下一個店面啊。”
綠瑤輕敲阿妩的小腦袋:“沈姑娘既然都這麼說了,自是有她的辦法。”
“你們放心。”沈梨微微颔首,“盤店面的事情交給我,你們隻管先學會這手藝。”
傳授了一上午的技藝,沈梨便暫時與兩人辭别,叮囑她們一些“萬一我日落前回不來,你們報官去江家尋找”之類的話術,而後獨身一人趕路來到江家。
堂屋内,兩人相坐而談。
江賀州穿着件黑色長袍端坐在那裡,眼神銳利,神情複雜。再次見到沈梨,一開口便是疑問:“你怎麼會在這?”
“我不應該在這嗎?”沈梨冷笑一聲,毫不畏懼地看着對方的眼睛,反問道,“那江公子覺得我應該在哪呢?”
江賀州看着面前的沈梨,總覺得有些陌生。如果說上次她過來的時候像一隻柔弱的小白兔,那麼這次,就像一隻身着盔甲的刺猬。
他抿了抿手裡的熱茶,淡定說:“沈小姐又是來提和江家的婚約一事嗎?上次我已經與你說過,我和你的婚約是當年我爹和你爹口頭定下的,沒有正式的婚書,根本作不得數。”
“江公子說的是。”沈梨彎唇,“所以我這次來,是想請江家退換我的嫁妝。自此以後,我與江公子橋歸橋、路歸路,婚事一筆勾銷。”
竟然不是來糾纏江家的?
江賀州有些意外,但對于嫁妝一事隻是眉梢輕挑,一副什麼也不知道的模樣:“嫁妝?什麼嫁妝?”
見對方裝傻充愣,沈梨又提起另一件事情:“那日我帶着嫁妝投奔江府,用過晚膳後,醒來便在荒郊野外。這件事情,江公子是不是該給我個交代?”
江賀州實在沒有想到,沈梨竟然能從那荒郊野外逃出來,還能安然無恙地坐在這裡。
他眼中閃過一絲異樣,又很快恢複正常,随即看向身旁的兩位丫鬟,滿臉笑意:“沈小姐說她來我們江家用過晚膳,你們看到她來過嗎?”
兩位丫鬟意味深長地對視一眼,随後一同搖搖頭。
看來是要将裝傻充愣貫徹到底了。
也罷。
她确實沒有證據。
原主來投奔江家之時,身邊并無其他人陪同。
“從商之人,誠信二字是為無價之寶。”沈梨面不改色,“江家世代從商,積累了不少好名聲。倘若我這個沈家大小姐日日去江家店鋪門口哭鬧,說我沈家一朝落魄後,被你江家背信棄義無情抛棄,我想你們日後的生意也不太好做。”
“你敢!”江賀州面色變得有些難看。
“為何不敢?”沈梨繼續說,“俗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如今我家破人亡,一無所有,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你……”江賀州氣急敗壞,拿手指着沈梨,“什麼時候學會如此巧言令色、恬不知恥了?”
沈梨直直站起身來,鎮定自若說道:“明人不說暗話,我就直接挑明了,你之前希望我消失,不就是想借此斬斷和沈家的姻親關系嗎?現在我隻想拿回我自己的東西,從此和你江家再不往來。江家家大業大,也不缺我這點三瓜兩棗。你不需承擔一點風險,我自行消失。這樁買賣,你一點也不虧。”
兩人說話間,江老爺闊步走進堂屋。
他身形富态,身着一件深紫色的織錦長袍,腰間佩着塊色澤濃郁的羊脂白玉,一舉一動皆是富貴之家的神氣:“是梨兒來了啊?”
沈梨也不扭捏,再次向他表明來意:“江伯伯,梨兒今日登門拜訪是想來退婚,還望江家能把我的嫁妝歸還。從此以後,梨兒必定不會再來打擾。”
江老爺捋捋胡子,笑得和藹:“如此小事,我們江家豈有不答應之理。那日你走的匆忙,沒來得及帶,我江家暫時替你保管,如今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沈梨苦笑:好一個暫時保管。
話畢,江老爺便吩咐下人,去庫房取來沈梨那日帶來的紫檀木匣遞給沈梨,“梨兒,夠不夠用啊?不夠用的話,江伯伯再去取點銀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