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昌榮一把推開尹思宛扯住自己的手,火氣上頭:“我們已經連着趕路三日了!好不容易遇見一個可以栖身的寺廟。左右如今已經到了幽州地界,還有什麼好擔心的,要走你自己走吧,我累了,要留下歇息。”說着,自顧自進了寺廟。
尹思宛懊惱,當時一時心軟,帶上了昌榮這個麻煩,起初幾日還好,昌榮生怕自己把她扭送回京城,一向老老實實在馬車上待着。
待一行人離幽州愈來愈近時,昌榮便不太忍得住了。初次離宮趕路,初時還覺得新鮮,可沒幾天就受不了這種長時間的車馬勞頓,簾子外那一小方景色也看得人膩味。她一時嚷着出去騎馬,一時又要在路過州鎮時,停下小憩。
尹思宛着急趕路,一是皇帝給的有期限,她需得抓緊時間,另一則,當初帶着家丁去投奔秦王,結果遭遇流匪的事,始終讓她心有餘悸。早一日見到裴濟,早一日安心。
前兩次昌榮鬧脾氣,尹思宛都勸住了。這一回,她是鐵了心,說什麼也不肯走了。
她回頭看了眼侍衛首領馮岩,人家好生生領着手下守衛在車隊前,眼觀鼻鼻觀心,對這裡發生的事情隻做不曉。
尹思宛心中冷笑,雖然直到今日,尹思宛也沒有公布昌榮的身份,可馮岩恐怕早就從自己和滿公公對待昌榮的态度上猜出了端倪。
畢竟,當時自己帶着昌榮回車隊,滿公公陡然見到昌榮,驚得連手中的水碗都掉落,嘴巴張的老大,原本要驚呼出來,被昌榮一瞪,不情願地收回目光,此後對待昌榮,更是畢恭畢敬,處處陪小心。
馮岩這個狐狸,猜不到才有鬼。如今這幅不聞不問的模樣,隻是不想被扯上幹系罷了。畢竟公主是私自出宮,又是被尹思宛自作主張帶着同行,萬一有點什麼差池,他隻消推說自己不知情,便可免去泰半罪責。
尹思宛知道馮岩是不會幫自己說話,一時又想,這些日子,舟車勞頓,大家也是累了,且在有一日路程,也就能到達幽州行轅了,想來也不能出什麼岔子,隻好同意,回身對車隊衆人道:“這些天大家都辛苦了,今夜權且在此歇歇腳吧。”
滿公公眼見公主發作,原本還想為尹思宛勸一勸公主,見這番陣仗,吓得大氣也不敢出。知道禍端平息,他弓着腰,先對尹思宛行了禮,道:“姑娘莫急,我去看着那位。”說完,也跟着進去了。
此地荒僻,周遭不見人家,好容易遇見的寺廟其實隻是一個荒廢了的土地廟,門闆缺了一扇,另一扇也搖搖欲墜。廟裡淩亂潦倒,蛛網密布。昌榮半隻腳踏進去,就驚起一片煙塵。她用衣袖捂住口鼻,嫌棄的揮散煙塵,有心想打退堂鼓,又不肯在尹思宛跟前失了面子。好在滿公公知機,忙不疊跟上來:“诶喲喂,貴人止步,這腌臜地兒,别髒了您的腳。奴才先進去收拾,您過會再進來。”
昌榮點點頭,嫌惡的掃了裡面的擺設,道:“這裡面什麼都沒有,晚上可如何住人。”
尹思宛路過她,沒吭聲。她徑直進了廟裡。土地廟年久失修,尹思宛将神像上的浮灰蛛網略略整理幹淨,對着神像拜了拜,又取了供桌上半截燒殘的蠟燭。
滿公公正在收拾,聽見昌榮的抱怨,不敢叫她覺得受冷落,忙接話道;“也是不巧,附近沒有市集,不然是該采買些物件。好在隻用将就一晚。”
這話點了昌榮,她三兩步到車隊那邊,對着最近的一個侍衛揮揮手,示意他過來。
這個小侍衛可沒有馮岩的老練勁兒,并不知道昌榮的身份,馮岩吩咐他站崗,他就一絲不苟的站着,并沒有注意到昌榮的動作。
昌榮氣的跺腳,又走近了一步:“喂,叫你呢。你帶幾個人快馬去附近的鎮上采買些寝枕之類的物件,不然我們這群人晚上如何過。”
侍衛不知所措,老實道:“這事我做不了主,要請示統領才是。”
昌榮憋了一肚子火氣,找到馮岩時,他正在安排今晚的巡防。
昌榮又把要求重複了一遍。
馮岩為難:“姑娘不如将就一下馬車裡備着的寝枕,最近的鎮離此地也有一個時辰的路程,如今天色已晚,我若是帶人離開,隻怕……”
這如何能将就。昌榮本就是偷跑出來的。一應行李自是沒準備。也就帶了點金銀。現如今她用的寝枕褥子尚且是尹思宛勻給她的。可尹思宛也就這麼兩套。今晚往地上一鋪,明天還怎麼能用。
昌榮本就是耐着性子說話,被人一而再的反駁,心中怒極:“怎麼,你一個草芥子大小的官,也敢不把本……我放在眼裡?一味推脫,是何居心!”
“不是末将推诿,實在此處偏僻,怕是不太平……”
“大膽,國朝升平盛世,你竟敢說此地不太平。”
馮岩被她這麼一堵,說不出話了。
他心中暗暗叫苦,隻道尹思宛怎麼如此多事,帶了這樣一個累贅。無理取鬧的功夫一流,偏偏打不得罵不得,更是得罪不起。
他思忖片刻,這一路以來一直都很太平,如今已在幽州境内,想來也不會出岔子了。再則,此番侍衛有二十人,便是他帶走一半,剩下的人,守個夜也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