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切中肯綮。

羌族族長心有戚戚然，若是有的選，他也不想同大魏撕破臉，在他眼裡大魏是一隻蟄伏着的猛獸，一旦被激怒，就要抖擻精神，将來犯者連皮帶骨盡數吞下。

可，他實在忍不了了。為着給族人求這一塊兒安身之地，他除了每年上供大量珍稀寶物給大魏的陛下以示睦鄰友好的誠意，可除此之外，當初，他能帶領族人在大魏的領土落腳，是他拿大量金銀買通了大魏朝中的一位貴人，有他牽線，羌族一族，才有機會在此安家。可那位貴人如今越來越嚣張，每年索納的金銀逐年攀增。他無能，部族裡小孩和老人缺衣少食者，不在少數。他們辛苦勞作一年，那一點點收成，全部流水般的進了貴人的府邸。

他沒法，隻好忍，能用錢買來太平，買來族人一處居所，也算物有所值，直到今歲，貴人索要财物的數目傳來時，族長心涼了一截。要真按這個數目繳納，全族有一半人都要吃不上飯。

他焦頭爛額，這時，北狄的使臣暗中探訪羌族，族長當然知道北狄亦是不安好心，可他們給的條件，實在無法拒絕。隻要羌族願意和北狄聯手，待拿下幽州後，如今這塊兒土地，永久贈予羌族。

裴濟看見族長皺起的眉頭，知道他心中動搖，乘勝追擊道：“據我所知，此次北齊大軍尚未抵達前線，北齊大司徒，日漸王已經争着要薦手下官員兼任幽州牧了。”

族長看着他，心中原本存的那一點希冀也破滅了。

“北齊滿朝上下從未想過将幽州之地拱手他人，之所以挑撥你們前來攻打，不過是懷着坐收漁利的想頭罷了！”裴濟一錘定音，敲破族長原本就擔心的事。

族長歎了一口氣，無奈道：“北齊居心不良，可大魏又是什麼好東西嗎！反，或許還有一條出路，不反不過等死而已！

“我如今就指給你們一條生路，協助大魏軍士剿滅北齊軍隊，我保證，朝廷對此次大逆之舉既往不咎。”

族長原本就覺得這人身份不一般，而今再聽他這樣大的口氣，心中對他的身份已經有猜測。

金弼莽直，憤憤道：“你是什麼東西，你擔保有個鳥用！”

裴濟沒有忌諱他的冒犯，語氣淡淡：“我乃魏博，成德，幽州三道行營兵馬宣撫使，大魏秦王裴濟。”

果然。族長确定了他的身份，有些驚訝。族長早就聽說大魏的七皇子駐紮在幽州行轅中，隻以為是來鍍金的。他這樣金尊玉貴的身份，竟敢冒此奇險，帶着百十來人就敢闖敵軍大帳。再将面前之人審視一遍，倒是多了點敬意。

金弼原本張口還要繼續諷刺，聽見這話，把已經滾到舌尖的那句叫嚣吞了回去，一張嘴巴尴尬半張，讷讷不敢說話。

帳中一片沉默，數息之後，族長道：“閣下方才還道，北齊對我們隻是利用，如今閣下不也和北齊一般行徑。老朽若是不同意呢？”

裴濟抿唇，稍有點不耐煩：“你們還有的選嗎？如今北齊統帥契必柯力已經身亡，我若是把他的首極送給北齊國主，你以為，他不會疑心你與我勾結算計他，你以為他能容忍這般奇恥大辱，不會發兵攻打。”

族長垂下眼，脊背卻依然挺得筆直。

“族長胸有成竹，想必是在指望換防的兵士發現這裡的情況，通知大軍前來圍困，拿下我做人質，此刻困境自然迎刃而解。”裴濟頓了頓，眉眼間那一絲輕諷藏的極好，“族長就不奇怪，如今早已過了半個時辰，上一輪換防早已結束，為何營中依然不見大軍。”

是啊，是才一心拖延時間，注意力都集中在裴濟身上，此刻靜下心來，隻聽見帳外隐隐穿來喊殺聲。

饒是族長知道此刻必須冷靜，可他也不可避免的慌了神，底牌被人看穿，接下來的路往何處走，隻怕再也由不得他。

裴濟喝問：“木勒格，我最後問你一次，你當真要與大魏作對？”

族長軟倒在椅子上，額上冷汗涔涔。

“我費這一番功夫，可不是怕了羌族，不過諒你們情有可原，不想罔造殺孽，你若執迷不悟，我也隻好将反賊盡皆屠戮！我裴濟說得出做得到。”

終于，族長點頭。

是夜，在羌族族長指示下，謝希逸帶領的大隊人馬同羌兵一塊兒，剿滅了北齊五千精兵！

這場風波暫時消弭于無形。

破曉，天蒙蒙亮時，謝希逸同裴濟彙合彙報戰果。謝希逸領着人厮殺了一夜，铠甲都被鮮血覆蓋，看不出金屬光澤，衣領袖口更是被浸透，黏糊糊的十分不适。他來不及回房洗漱，抹了把臉，急沖沖來彙報說：“敵軍基本殲滅，隻是契必柯力帳下一副将，在我們圍攻之前，就帶着小隊人馬，跑了。”

裴濟此刻樣子好不到哪兒去。聞言，皺眉。

“不過你放心，北歸北齊的路我們設了伏兵，他們跑不了，除非是向南走。壞不了我們的計劃。”

裴濟看着謝希逸的狼狽樣子，沒有指責，隻是道：“北狄人一向兇殘，若真是向南流竄，會有不少無辜百姓遭殃。你吩咐下去讓各州府戒嚴，盡早将人捕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