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會安的聲音從宋學儒身後繞來,“明竹,靜。”
他說着,一手扯着小鬼的下端,防止他完全鑽入宋學儒的身體,“冰寒千古,萬物尤靜,”陳會安道,“小鬼,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你是誰?”小鬼一口咬住陳會安的虎口,卻被百竹劍挑開了,“我管你是誰?”
“你入鬼身再鑽入我身,屠了村,”陳會安慢慢扯着,看見宋學儒手腕上的黑色越來越少,“你不記得,我記得。”
“喲喂!想起來了!”小鬼故作輕松,“魂度者!這些年過的怎麼樣啊?”
現在沒有東西能限制住他,宋學儒交互給陳會安道,除非他進入别的身體裡,那人七竅緊閉,我們再殺了他。
這就等同于殺了這個人。
“會安,松手吧,”宋學儒開口,一掌推開陳會安,逼得小鬼直入了宋學儒的身體裡,他定住了自己,而後封住了自己的脈絡,“殺了我吧,會安。”
小鬼鑽在宋學儒的身體裡四處碰壁,怎麼也逃不出來了。
“宋明竹?”陳會安笑着看他,他抽出光光劍道,“我發現你這個人還真是單打獨鬥挺能抗的。”
他在我心髒處,宋學儒交互道,一劍捅了我,他就消亡了。
“不行的,你這麼優秀,天界離不開你。”
陳會安搖搖頭,活動活動筋骨,他向上扔起光光劍,又一拳打向宋學儒的心髒,逼得他張嘴,給小鬼逃出的機會,而後他不假思索抓住小鬼,塞進了自己的身體裡面,再學着宋學儒那幾招封了脈絡——
哦,不對,他個東西根本沒有脈絡一說,說實在,之前要不是通過響月的身體,小鬼根本控制不了他。
然後陳會安掐準時機仰頭,被抛棄的光光劍恰時落下,直擊陳會安的喉頭。
一劍未盡,光光劍似乎真的與主人心意相通般,毫不猶豫地将自己從陳會安身體裡拔出,再刺入。
再拔出,再刺入。
直至命中在陳會安身體中遊蹿的小鬼,光光劍才得以安息。
“咔嚓”。
又是誰的淚落下。
“嘀嗒”。
宋學儒接住血窟窿似的、模糊不堪的、倒下的陳會安。
凡間。
雲彩徹底被血液染紅,像翻滾洶湧的江海,又像承接不住的透明布衣,仿佛随時都要将陳會安流不盡的血液滴落。
更像血肉模糊、孕育偉大生命的胎盤。
它們亟待化作雨淋,滋潤凡間。
百姓們屏息,不堪直視,又偏偏要去揣測接下來的局态。
無人敢動。
直到有人惶恐地指向天界着火的禁術庫,驚懼地叫喊着:“紅,紅眼睛狐狸精?!!”
“是紅色眼睛的狐狸!”——
一步。
兩步。
三步。
帶着鐐铐的千山狐狸傀儡終于被吵醒,神仙們爬着給她讓出路來,宋學儒警覺地看着她。
傀儡帶着火光,一步又一步地走向陳會安的方向,血迹在天空中畫出線來,鐵鍊成為了天地間唯一的樂器。
“叮當,叮當。”
千山狐狸伸手,她長長的指甲沾滿了泥垢,可她不在意,她此刻的目光就像是鎖定在了陳會安的身上,說着也奇怪,一雙帶血的眼睛裡,怎麼還意外生出了些溫柔與慈祥。
宋學儒準備起身阻擋,卻隐約覺着陳會安在用目光阻攔他。
千山狐狸緩緩蹲下,跪下。
她的裙擺化作陳會安的被褥,她的發梢掃過陳會安的臉頰,很癢,又很舒服。
她伸出手,終于意識到自己滿是淤泥的指甲,于是不得已翻過手,用手背撫上陳會安的額頭,再慢慢滑過,直到臉頰。
她在替陳會安擦去嘴角幹涸的血痕。
彼時在宋學儒懷裡的陳會安微微張口,黑色的遊絲從他嘴角探出。
那束混雜着鮮血的黑色遊絲萦繞在千山狐狸的指尖裡,輕輕地喚了一聲。
“母親。”
繼而如霧氣般彌散了。
有萬千碎片圍繞着陳會安與宋學儒,像雪花,像羽毛,更像是雲朵——千山狐狸也如霧氣般彌散了。
「日月無根天不老。浮生總被消磨了。
陌上紅塵擾擾。
昏複曉。一場大夢誰先覺。」
陳會安緩緩閉上雙眼。
天地間,今日之奇觀令人頻頻咋舌,回味無窮,又感歎世事無常,命運無聲。
有人落淚,有人微笑,有人替他們打抱不平,也有人躲在角落默默注視着這一切的發生,有人選擇站隊,有人保持中立,還有人是牆頭草,兩邊倒。
不管如何,也感謝你的參與。
因為你,沉默不再是沉默,事事都有了結果。
光光劍仍舊插在陳會安心口處。
萬般不解已然消散。
而陳會安。
終于要死了。
“好,好,好。”
天界之上破開一個大洞,洞裡伸出一隻大手。
有人開口,不知在問誰,“你願意,忘掉一切,做回肖太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