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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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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死了。

其實他一直都知道的,上天入地,九天之月,五洋之鼈,這個人的足迹沒了,氣息沒了,就是死了。

“我們找不到他的蹤迹的,”宋學儒眼神落在書台上未寫完的紙張前,“古道西風瘦馬”一句映入眼簾,“我之所以認為他沒死,隻是夕陽西下的念想罷了。”

徒留斷腸人在天涯。

“說不定呢,”陳會安道,“他的靈識不是出現在蓮月那裡了嗎,說不定人還活着,隻是成為了一個小小的神仙,不被記載的神仙,不想被你發現而已。”

“你一定是他最偉大的,虔誠的摯友。”

“我不配,”宋學儒道,“他幫了我這麼多,我卻連站在他身側都沒有做到。”

宋學儒笑起來,他看着陳會安,恍惚像是看見了肖太子,又猛然醒悟二者的不同,說着“抱歉”便帶着陳會安百裡維地離開了太子宮殿:“對不起,我不應該帶你來這兒的。”

他們兩者聯系若有若無,帶着陳會安來太子宮殿,是對陳會安的不尊重,也是對太子殿下的不尊重。

陳會安搖頭低下,不說話。

兩人又在亡國之地轉悠了許久,這裡的時間似乎被人刻意停止了,萬物都停滞在國家滅亡的最高潮時,像是侵入者留下最神聖的雕像——血迹,淚痕,沒有頭的屍體,被砍斷手的富農……

“為什麼?這些死去的人都像是高官貴族的打扮呢?”陳會安問,“普通百姓去哪裡了?”

宋學儒搖搖頭,他懷揣着心事,沒将陳會安的疑惑放進去:“高官貴族死得其所,普通百姓也沒做錯過什麼,估計亡國之後并入敵國身份了吧。”

他低下頭,有意将自己幹淨的黑靴踩向路邊屍體的手,“咔嚓”一聲脆響久久回蕩在這落魄失魂之地。

“呵,”宋學儒笑起來,“可讓他們上油鍋剮體膚也換不回這一切了。”

陳會安望向宋學儒,這樣的他讓自己感覺陌生,日常的宋學儒是平靜且理智的,如今到了故國卻有一種恨不得啖人之肉食人之血的可怖感,他低眉看向那些被宋學儒有意無意踩碎的古老屍體,他們如秋天的落葉般枯萎幹澀,踩碎後散發出不同于植物的嘔吐之味。

“宋兄,你能給我講講,肖太子的故事嗎?”

陳會安問得小心,生怕一下子觸碰到這個人的逆鱗。

宋學儒看向他,勉強露出一個笑容,點點頭。

在很早很早之前,家家戶戶都流傳着一句祝福語,叫“恭賀你家新兒誕辰,願大為十六狀元郎”,句子的主人公由于考取功名時年歲尚小,我們就稱他為小十六吧。

小十六出生在寒門家庭,祖上是縣令小官,到了父輩這一代早早沒落了,小十六三口之家居于村縣白屋,父親替人打雜做工,往往半夜三更才歸家歇息,母親則是日早起來浣衣做飯,午間插秧喂雞,夜時借着鮮少油火發出來的光,教小十六讀書認字。

無論是農活還是讀書,小十六都學的很快。

“孺子可教也。”“他日必成大器。”

每每有過路人家遇見小十六,與他一番天聊下來,都會從逗弄小孩的心态變得尊重嚴肅起來,留下一兩句誇贊他的話。

果真,小十六不負衆望,在十六歲成了國家自始以來最年前的狀元郎。得虧彼時國君膝下無女,不然這驸馬之位估計早早就定下來了。

小兒直言坦率,為人正直,說話天真有刺,不巧的是,這顆刺刺向了朝中勢利一族,連帶着幾番讓皇帝在朝中挂不下臉來。

于是乎,這隻臉上還帶着些許稚氣的狀元郎,被一國之主以救困濟窮之名,打發到了邊遠縣區。

之前被刺正正擊中的貴族一家們,趁着小十六跌宕趕路之時,把刺還給了還未享得兒孫之福的小十六父母——披麻戴孝應是三年,可惜帝君并未在意到這件事,仍由小十六隻身趕往千百裡之外的海島上。

舟車勞頓早已不成少年傷心抱怨的理由,白衣守孝的異鄉客将原本荒蕪一物的海島打理得井井有條,一邊引得當地人歡呼雀躍,一邊引得朝中人參上一本又一本。

小十六最終在那些人的奏折中離開了海島,海島人熱淚相送,在不到三月之後回到了荒蕪貧瘠之時。

太子陪讀,聽起來是被皇帝看重的職位,可對小十六來說是莫大的侮辱。

彼時家國尚且說得圓滿,皇帝以培養之名将太子早早豢在宮牆之内,隻許十八才能邁出這紅牆的影子。

十八歲的小十六在太子宮殿中遇見了十六歲也沒出過宮的肖太子,說來也奇怪,既然是太子,為何囿于這小小四方天地,既然是太子,為何從不知家國大事,竟一心以為如今家國安定百姓富裕,無内憂也無外患。

“父皇告訴我說十八就能出宮了,”天真的太子眨眨眼睛,他很愛聽宋陪讀在外的故事,“他說他之前也是這樣的,十八歲成人出宮,瞧見天下大事。”

“那在這之前呢?”宋學儒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他打心眼裡瞧不起這個太子,這個被好生呵護,眼神清澈的太子。

“我不知道,”肖太子搖搖頭,“父皇說我現如今的任務便是好好讀書,将來成為一國之君!”

這位太子不同其他,說話沒有稱謂也不講宮家規矩,不知是無人教他還是他不用心,“我好想父皇,可是他太忙了,一年隻能抽出兩三次來看我。”

宋學儒将疑惑咽入肚子,不知為何,自從他成為太子陪讀,出宮的機會越來越少,像是與太子被關押在了牢籠之中,隻能一遍一遍學着自己早已會的詩書,誦着虛假的家國大義,與外界的接觸越來越少。

“保持住太子的天真,才是陪讀的重要之責。”皇帝如是說道。

好荒謬。

太子将是下任國君,怎麼到了如今這個年齡也不碰一點兒政事的?

這個國家好像都不怎麼在意太子十六未出宮的事情。

這位太子就像是……未出閣的……算了,如此類比不太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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