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槐在等待他抽完那根煙。

“我們留個聯系方式吧，我把房東推給你。”方潤之抽完了煙，把煙頭摁滅在手上的容器裡。

江槐想不到法子拒絕，木讷地拿出手機。

“你叫？我叫方…。”方潤之問。

“我知道。”江槐不加思索地說了出來。

“你怎麼知道？”

“聽你的夥計說的。”江槐偷偷低下頭。

“我把我名字發給你了。”江槐打開手機。

“我把我朋友的聯系方式推給你了，正好他這幾天回國，應該會回來交接房子。”方潤之一口氣說完了所有流程。

“嗯。”

“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回去了。”方潤之說完這話，江槐擡頭看着他。

她正在思忖怎麼讓這人回去，他正好也說自己要走，這人跟自己還挺有默契的。

“你的腿，行嗎？”江槐問。

方潤之拖着他的腿，踢了兩下青石闆上的青苔，“還成，就算瘸了這生意還不是得做。”

方潤之這話說得輕巧，像是腿上的傷已經好了一樣。

江槐覺得方潤之像極了江南少年，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格，他對待煩惱的方式就像江南的煙雨，真的很柔。

他颠簸着找到自己的電動車，擰了擰鑰匙，車燈啟動，再謹慎地把自己的雙腿放上去。

行了一段路，江槐聽到了一聲刹車聲，她擡頭看去。

那一刻風裡彌漫着夏夜濕漉漉的熱氣，一個少年在月色盡處的柳蔭下，對她淺笑回眸，“喂，我在半盞浮生等你。”

隻是江槐還沒來得急回答，方潤之就同朦胧的烏青色，消失在了黑色盡頭。

那晚江槐依然失眠了。

她翻來覆去，看着頭頂烏黑的天花闆，怎麼都睡不着。

她腦海裡翻湧過很多情緒，對過去的厭惡，對未來的期許，以及對未知事物的恐懼，還有暗夜盡處那個少年回眸的樣子。

她拿出手機，方潤之的頭像是雨後的烏鎮，拍攝随意，沒有什麼構圖技巧。江槐嘴角上揚，順勢點開了那個裝載着江南煙雨的頭像。

在江槐的慣性思維裡，他才二十來歲，是最貪戀俗世浮華的年紀。他的朋友圈一定是相當豐富的，一定會發不少自己的叼着根煙的自拍，用“壞男孩”人設，來吸引異性的目光。

但是事實卻和她想得相反，方潤之的朋友圈，真的是很無聊。從上到下，也不過二十來條，全部都是他的茶館，分享着自己的煮茶日常，連一張自己的照片都沒有。

唯一有他照片的一組圖片，還是他高中的證件照，上邊的小男孩看起來十二三歲，留着寸頭，眼睛裡帶着點對世界的恐懼。組裡其餘的幾張照片，則是他茶館開業的剪彩。

無聊。

江槐翻身換了一邊，退出了他的朋友圈。

在她和方潤之的聊天框裡，她發現了一串電話号碼，那是她的還沒來得及加上的房東。

反正總是得聯系的，江槐複制了那串數字，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劍眉星目的帥哥，那是蘇禾的照片。

雖然剛到烏鎮不久，但茶餘飯後，聽這裡的原住民讨論古鎮往事的時候，總會提到，江南有二少。

說得便是蘇禾和方潤之。

江槐雖然對男女之事很麻木，但是看到這張臉的時候，出于本能的愛美之心，她的手指不自主地顫抖了一下。

江南的水土養人，竟然氤氲出了這麼多秀麗的容顔。

他和方潤之的并不是一種風格的俊朗。

方潤之是把整個江南的清麗裝進了自己的身體裡，他秀麗得很純粹。

而蘇禾，則是江南水鄉和欲望都市的雜合體，他那種臉既繼承了江南水鄉溫婉，又融合了都市生活的浮華。

他的眉眼中透露着桀骜不馴之氣。

江槐很快就冷靜了下來，點擊了“添加”按鈕。

“江槐，你睡了嗎？”

一條消息彈出來，是方潤之。

江槐不太想回。

“明兒來半盞浮生簽合同，早點兒把這個事辦了吧，我和蘇禾說了。”

這下江槐不得不回了。

“幾點？”

“下午吧。”

“吃個早茶吧…”方潤之消息還沒編輯完，就被迫删了。

“嗯。我明天去你那買壺茶？”江槐編輯了，也覺得不妥，糾結了幾下，最終删了後面的問句。

月光透着低壓的屋檐照耀到江槐的床邊，江槐半開着窗戶，風帶着槐樹的花瓣和芬芳飄落到她的床邊。

翻來覆去良久。

她拂落床邊的花瓣，不安的心逐漸沉靜下來。輕盈的槐花香圍繞在她的身旁，帶着她緩慢地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