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舒目光落到姜宣臉上,忽而道,“看來莫聞兄已有想法。”
姜宣輕笑一聲,沒想到裴逸安竟看穿了他,上前對衆人道,“其實,還有一句老話叫做‘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焉知這‘宴清侯’的稱号不會成為更趁手的利器,助将軍與我等拿下洛城?”
陳翰眼睛更亮了,“姜先生是說……”
姜宣點點頭,說道,“‘太守失德,宴清侯深感洛城百姓之苦,願入城代為接管’,算不算師出有名呢?”
裴舒勾起唇默默回到了座位,當此言傳到外邊,洛城便成了孤城,朝廷再想派人來馳援,就得再尋另外的更有說服力的理由,不過這些他就管不着了。
鄧暢激動,“沒想到這個‘侯’還能這麼用!”
趙護的肩晃了晃,緩緩松開了拳頭,他知道是自己誤會了。從前他隻知道眼前那一條路,雖然布滿荊棘,但悶着一口氣往前沖,就總有沖過去的時候。而裴郎所言,便是給他打開了另一扇大門,從此,仇恨再也不能遮蔽雙眼,再看前路時,感覺更通透了。
他紅着眼,向桑決磕頭,“将軍,對不起!”
桑決忙起身把趙護扶起,“此事說來複雜,趙将軍對此存有疑慮實在正常,心中别再有疙瘩就好。”
另外幾個校尉也被陳翰等人扶起,那年輕校尉爽快地領下清掃馬圈七天的“任務”,那幾個方才誤會将軍的也羞慚着自告奮勇要去掃馬圈。
鄧暢伸出手,“哎,你們幾個别擅自決定啊,我給你們登記。”
衆人正要散去,裴舒卻道,“等下,還沒完。”
那幾個剛要離去的校尉忽然覺得後背發涼,緩緩轉過身,等裴郎發話。
隻見裴郎卻帶着與方才語氣完全不同的“溫柔”和“微笑”走來,不祥的預感從他們心中升起。
裴舒邊理着衣袖上的褶皺,邊慢條斯理道,“将軍自是體諒各位的,故而才不與諸位計較,隻是軍中自有軍法,若在下用軍法懲罰各位,想必各位不會見怪的。”
繼而擡眼溫柔一笑,“對吧?”
校尉們擺擺手,“不見怪,不見怪……”
裴郎滿意點點頭,沒注意身後的人正專注看着他,素日深沉的眸子竟不自覺漾起了笑,看着他輕輕揮袖,給方才忤逆過将軍的各位安排領罰事宜。
“不想給朝廷當狗的這位,言語威脅,罰十軍棍,抄《禮記》三遍。”
“想回山裡的這位,十軍棍,唔,既然這麼喜歡山裡,就罰你抄《山海經》三遍吧。”
“還有要解釋的這位,也是十軍棍,抄《論語》三遍。”
“……”
一旁負責記錄的書記官擡筆愣了愣,抄書這條軍法裡沒有,要不要回頭問問裴郎給加進去呢?
幾個校尉心中的苦水都要順着眼眶淌出來了,怎麼裴郎不僅記憶超群,還偏偏這般記仇?
隻能安安分分領罰去,這回好,不僅要掃馬圈,挨軍棍,竟然還有抄書!每個人抄的都還不一樣,遇到不懂的甚至都不能一起讨論!裴郎何其殘忍!
“至于趙副将軍……”裴舒轉回身,展扇沉吟着,一時不知如何決定。
趙護抱拳道,“今日是老趙魯莽,任裴郎責罰!”
裴舒笑笑,今日這位趙大哥還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平日裡他勞苦功高,今日獎罰竟是不能全照着軍法安排了。
“那趙副将軍便戴罪立功如何?攻洛城的時候還請做先鋒沖陣了。”
趙護知道裴郎這是在礙着往日情面,便說道,“這算是什麼懲罰?按軍法來便是。”
桑決走了過來,方才他就一旁看着,沒想到剛剛還從容不迫的裴逸安也會陷入這般為難。
便由他拍闆道,“趙将軍便将那《武備書》和《千乘兵書》各抄錄一遍如何?攻洛前由本将軍檢查。”
對于這些武将來說,抄書,便是比挨軍棍還要痛苦,肉痛和心痛相比,總是後者更為難忍,不然那幾個校尉也不會哭喪着臉離開了。
趙護甘心領罰,随鄧暢去找那兩本兵書去了。
裴舒笑着看向桑将軍,“學我?”
桑決勾唇,“豈敢。”說着擡起手,而裴舒呼吸蓦地一滞,桃花眸睜着,似在等着什麼。
末了,桑決隻輕輕在他肩膀處掃了一下,“有灰。”
“哦。”裴舒暗中松了口氣,不知方才在緊張些什麼,轉身欲走。
卻見衛兵愁眉苦臉地走了進來。
桑決:“何事?”
衛兵為難道,“敢問将軍,外面那位郎君,該如何安排?”
裴舒聞言,臉色登時冷了下來,怎麼忘了還有這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