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雪的時候冷得沁骨,宋留倒是不在乎這些,仍舊穿了件夏季常穿的舊衣,城外的野林夜晚是附近一些村民也不敢進的,或是有狼,或是陰黑烏沉,站在裡頭很少見着月亮,宋留坐在年齡近百的雪松上,既聽不着呼吸,又不見動作,他在等人。
就這麼個環境,陳家還是挑出了個好位置,好墳埋着,好碑立着,墓碑前的祭品上撒了雪花,林間的泥巴路鬼魅樣的人影漸行漸近,踩雪聲細微難聞。
宋留睜開眼睛,往墓那處看,沒過多會兒,陳滄浪就被撅了墳。
有一道女聲問:“找到了嗎?”
随從翻找一通,擡刀一搗,刀下破腸爛肚,然後說:“找到了。”話音剛落,破空聲劃過,那随從雙目圓睜,低頭一看心口鑽出來沾血的箭簇,往前一倒,陪被他們抛了墳的陳滄浪去了。
女聲呵道:“注意樹上!”
四面八方的箭矢往一處落去,碰出金屬的聲響。另一頭樹叢中沖出二十來人像是剛剛趕到,手持環刀,身形矯健手法利落,有人大喊:“小心那東西,他們目标跟我們一樣!”
宋留打直背,面上表情稍生動了些,終于來了點興緻,目光落在手持鞭子的人身上,心道這鞭法倒是又精進了。
勝負難分,宋留在樹上湊了好半天的熱鬧,這墓前才剩下五個人,傷勢輕重不一,宋留眼見差不多了,慢悠悠從樹上落下來,正穩着心神纏鬥的五人在他出現時,登時往兩方避開,不敢繼續纏鬥,宋留笑了聲,陰恻恻的,不像好人,眼神倒是不錯,立時找着要打招呼的那位,招呼了一句:“久不見面啊,阿木爾,中原好玩嗎?”
阿木爾聽出來人是誰,握緊鞭子言道:“還不錯,沒想到在中原第一次見面是這樣的地方,宋大哥。”
宋留于是笑道:“那個人同我傳消息,還跟我抱怨本想好好招待我們遠道而來的朋友,結果第二日就尋不到你人了,不然哪會是這樣的場面相逢。”
阿木爾知他講的是誰,跟着笑了笑:“那個人現在的身份,再同我多接觸,隻有壞,沒有好。”
來路不明的那兩人,眼看宋留與阿木爾相談,緩緩向棺材靠了過去,剛将東西拿起,就聽身後半步的距離傳來聲音:“不要動。”兩人眼神驚懼,竟不明白這一瞬宋留是如何到他們身後的。
阿木爾幽藍的眸子望着宋留,出口問道:“宋大哥也要這東西嗎?”
宋留不以為意地說:“我?我要來無用,但受人所托。”
阿木爾點頭:“那就是不能将這東西給我了。”
宋留回道:“若你想再試上一試,也無不可。”
阿木爾聞言沉默,反倒是身後的随從焦躁地動了動步子,又被阿木爾止住動作。宋留收回眼神,落在眼前這倆人身上說:“擦幹淨,包好給我。”
兩人眼神一觸,便在俯身擦拭的瞬間暴起,環刀一往宋留面門,一往宋留腿間,惹得宋留輕啧一聲,刀鞘格擋開面門前的刀,擡腳往矮身直擊自己腿部的人的脖頸處踢,聽喀嗒一聲,脖頸算是斷了,順手抽起環刀,朝急攻而來的另一人腦袋削去,見對方擡刀要擋,頓覺有趣,手中環刀仍照先前勢頭砍過,斷了對方的刀刃,卡進對方的脖子裡,用力一拉,便還是得死,宋留歪了歪腦袋:“你們這刀不是出自同一批嗎?怎麼斷的你那把?下去會托夢的話,告訴你們主子,兵器的事麼,還是多出點銀子,盯得緊些才不會被偷工減料。”
阿木爾的随從默不作聲地往前靠,将阿木爾掩在身後,宋留随手扔掉環刀,皺着眉拾起王印往腳下兩人衣服上擦,再從袖口抽出方正的布包好。
阿木爾隻是看着,旁邊的随從用本國語言問她真的要放手嗎?阿木爾神色沉靜,還未講話,反倒聽到對面宋留收拾好,朝他們笑道:“說實在話,我不想同你們動手,好歹我跟你們公主也算是朋友,不如給我個面子,不同我搶。”
一番話颠倒主次,太不要臉,随從聞言怒氣橫生,用一口蹩腳的漢話罵道:“你們中原便是這樣做朋友的。”
阿木爾語氣平淡無波,回道:“既然是朋友,阿木爾想問問這王印宋大哥打算給誰?”
宋留指了指王印:“這個?你放心,我可以向你保證不會落到旁的人手裡,尤其是你最不想的那些人。”
見阿木爾點頭,宋留便道:“放心了?既然如此要不要随我進城,我請你一請?”
随從止不住冷笑,阿木爾回絕道:“現下并不方便。”
宋留道:“可惜了,今天本是個熱鬧的節日,既不方便,我先行一步,再晚我可蹭不到那好酒好菜了。”
阿木爾眉頭微揚,不再多說什麼,待宋留遠去,随從急切地想要開口,被阿木爾堵了回去:“隻要真的不出現,那假做了真能如何?”話落,阿木爾往東南方向瞧了一眼道:“走吧,又有人來了。”
上元節是繼前朝的傳統,自十五日為始,賜節假十日。梅左是在給頌樂找書時聽頌樂講的,那會兒跟上元節還差些日子,于她而言原本過不過節不大有所謂,後她又想同秦斯然遊河看燈,隻她連日來發現秦斯然禅精竭慮,覺出籌謀的味道,便不知秦斯然還有無心力分到這種事上,到了上元節頭一日,也未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