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下将落未落,餘晖尚有留存,斜入院牆内。
涼亭裡擺了盤棋,梅左又在為落子發愁,細膩如玉的黑子在她指縫蹿了五個來回,也沒确定好該長還是該尖。秦斯然氣定神閑地握了卷閑書在手裡,不時端起手側的茶盞解渴,青葉看得急躁,清脆地聲音從唇縫跑出來,直往梅左臉上砸。
“驸馬爺,快落子呀!”
“快了,快了,好青葉,不要急,你讓我再考慮考慮。”
秦斯然目光從書上挪開,挽唇輕笑:“别催她,讓她慢慢來,現下也沒急事做。”
梅左目不轉睛地盯着棋盤落了子,嘴裡念念有詞:“是啊是啊,下棋怎麼能急呢。”
青葉望她落的地,頹喪地垂下頭給秦斯然捶肩,小聲嘀咕了句:“公主,就咱驸馬爺這棋技能下過三歲小兒嗎?您瞧,又是一步廢招。”
秦斯然抿着唇眼裡盛滿了笑意,單搖了搖頭,示意随她去。
葉凡塵被引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般光景,憋不住笑,從石徑繞過來,站在涼亭外朝秦斯然行了禮。
這是秦斯然第一次見葉凡塵,有些印象便也是從梅左嘴裡聽來的,她淺笑着打量葉凡塵,示意他落座,回頭吩咐青葉去拿茶點來,青葉彎腰應下,便退了出去。
梅左睨眼看他:“怎麼突然來?”
葉凡塵目光閃爍,欲言又止,梅左瞧他那樣,不住發笑:“有事你便說,這又沒别人。”
葉凡塵頓住,這庭院下人都被遣出去了,連同剛剛為他引路的都沒進來,眼神往秦斯然那飄,輕咳了聲開口道:“師叔祖她們今早回揚州了。”
梅左揚起的唇角霎時僵住,冷下聲來,“你怎麼現在才來說!”
葉凡塵心底發慌,語無倫次地回:“我......她們要走,我沒法來,師叔祖吩咐的,不讓我說,還把無相帶走了。”
眼瞧着梅左唇角墜下去,臉色愈發難看,葉凡塵心裡叫苦不疊,起身湊上前說軟話:“我也沒想到師叔祖會把無相從鬼門關撈回來,還将人捎走了,這事兒塵兒真不知道!師父!”
梅左上牙跟下牙磕在一處,左右一動,那聲落到葉凡塵耳朵裡跟磨刀似的,吓得蹲下來一把抱住梅左的手臂,嘴裡求饒:“師父我錯了!師叔祖打人可疼了!”
梅左唇間溢出聲冷笑:“我打你不疼?”
秦斯然定定地盯了會兒梅左被抱住的手,擱下手裡的書,緩緩起身繞過石桌立在梅左身邊。梅左正在氣頭上,隻覺上一熱,愣了神,不由仰起脖頸,便迎上秦斯然寬慰的笑。
秦斯然手指□□着梅左的耳垂,溫聲安撫:“阿左,不着急。”
梅左浮躁的心緒飄着飄着落了底,垂眼看向葉凡塵,抽出手臂指着石凳:“坐回去。”
葉凡塵見梅左臉色漸緩,抹了把鼻子,站起來雙眼汪汪有些委屈,朝秦斯然脫口道:“師娘真好!謝謝師娘!”
秦斯然聞聲剛忍下赧意,隻聽梅左聲音又快又急:“小兔崽子!你怎麼喊的?”
話音剛出,秦斯然兩指不輕不重地捏住梅左的耳垂,疑惑道:“不是師娘?”
梅左登時瞪圓了雙目,擡頭直盯着秦斯然,吭哧半晌憋出一句:“是。”
葉凡塵沒見過梅左在師叔祖外的面前露出過這副模樣,驚得緊鎖住雙唇,深怕一個不小心便笑出聲來,真挨頓打。
梅左觸到秦斯然笑面下的情緒,拍着秦斯然的手背,起身軟言細語地哄秦斯然坐下。秦斯然瞥了她一眼,不與她計較。
“你師叔祖可有講把無相帶走的因由?”
見梅左表情凝重,葉凡塵正了神色,回:“我聽師叔祖和我爹的談話,好像是星雲樓的人要。”
梅左雙唇微張,同秦斯然交換了個眼神:“子清姐?”
“子清姐要他做什麼?”梅左喃喃道。
葉凡塵搖頭,梅左沉吟片刻,才開口道:“既是那邊要人,無相恐是出不來了。”
她左右想了想,便還是放不下心來,又道:“你回去時修書一封,送到揚州去,把個中緣由說清,雖不知子清姐算上了無相什麼,但切忌交代不留活口,明白嗎?”
葉凡塵皺着眉應下。
秦斯然聽完眼眸晃動,看了眼憂神的梅左到底沒問為什麼。
這箱話頭落了不久,就聽那箱軟骨的聲音傳來,三人自涼亭望去,一抹紅色的身影繞過假山從小徑走出。
“今個這麼熱鬧?”
秦斯然擡眸看着秦西樓穿着那身燒得人眼睛發熱的紅裙漸行漸近,啟唇緩聲道:“确實熱鬧。”
秦西樓紅唇豔極,桃花來比也輸三籌,嘴上問秦斯然問安,腰腿卻不打彎,目光掠過梅左和葉凡塵,落在棋盤上神色一動,揚唇笑問:“皇姐好興緻,竟想起弈棋來了。”
“驸馬要下,便陪她手談幾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