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馬爺,好雅興啊。”
梅左停了動作循聲而望,就見仙遊居塔樓有一雙腿在瓦檐那蕩來蕩去,她直起身拍了拍滿是泥濘的雙手,“這節骨眼,還敢呆在金陵?太子能放過你?”
話音一落,就見宋留露出個腦袋,嗤笑,“你怎的跟待嫁閨中的姑娘似的不聞門外事?”宋留移開眼,向後一仰,安穩的卧在屋檐上,風一吹,他便想歎一句秋高氣爽好時節,随即挖了挖耳朵,“托你家長公主的福,現下太子可沒空管我這等小人物。”
梅左心底微訝,旋即飛身而起落在宋留身邊。
“你離我遠些!”宋留瞥眼瞧見梅左那身衣服上的泥痕,忙斥道。
梅左卻不理,伴随着琉璃瓦細微的聲響曲身坐下,一臉疑惑的看着宋留。
宋留見狀沒好氣的移開了些,“禮部侍郎豐緒和禮部尚書金宇被撤職入牢等待審辦,主審人還是徐世和,這事都鬧得滿城風雨了,你竟不知道?”
梅左搖頭,宋留睨眼看她,也跟着搖頭,語氣有些不可置信,“你就在這侍弄這些花花草草?”
梅左看向有些狼藉的庭院,稍稍一頓,“那是樹。”
前些日子她與景行風骨一别之後,在書院每逢遇見梅左,景行都要刺她一番,鬧得頌樂煩了,書院又無事需要梅左幫襯,索性直接讓梅左回府,隔開二人讨個清靜。
算來,梅左已經在府中呆了大半個月,因為太過清閑,她便寫了個條子讓人給她尋些樹種,此後大半時間都耗在了仙遊居,外頭發生了什麼她還真不知道。
盯着那些剛移種好的樹,梅左仿佛已經看見一樹一樹的花開,她惦記起花若真開了,斯然會有怎樣的表情,梅左想該是高興的,所以她也止不住的高興起來,連帶着語調也輕快,“這禮部是要變天了嗎?”
宋留卻一反常态地沉聲道,“禮部?何止,”宋留直起身,一手支着冬藏,目光遙遙,“這長公主還真是好手段,刨出豐緒買官賣官,結黨營私不說,連同檀木牌一事也一同推到這二人頭上,挾害同仁?啧,真是個好罪名。”
梅左秀雅的臉龐溢出絲漫不經心的笑來,“宋留,這不像你。”
宋留晃悠着腳,“如何就不像我了?”
“你向來不與我講這些彎彎繞繞的。”
宋留收回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梅左的雙眸,神色是梅左從未見過的凝重,“梅左,他們那些個陰謀陽謀可比咱們的刀槍劍戟來的傷人。”
兩人對視着,更像是對峙,長久的沉默沉澱在兩人之間。
良久,梅左挽唇輕笑,撇開目光,宋留看梅左半垂着眼眸露出追憶地神色,聽到梅左悠悠開口道,“你還記得當年在塞外,小丫頭驕縱的命令你我留居狄戎,我們是如何回她的嗎?”
宋留臉色稍變,卻聽見梅左不管不顧地繼續道,“我們笑說,我們啊,血裡有風,”說到此,梅左像是想起什麼,笑得越發歡快了,歪着頭揶揄宋留,“你還逗人家說,在一個地方停久了,那風便會攪的人不得安甯。那丫頭,頓時惱得把鞭子耍的虎虎生風......”
宋留餘光看見遠處有人向仙遊居走來,打斷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梅左眼眸裡散着細碎的光,眉目彎彎的模樣溫柔極了,她側眸看向遠處,那抹身影是慣來的清冷矜貴,像青山間薄霧缭繞的一輪明月。
一陣風起,拂起她身上的青色紗袍,吹散了她鬓間的發,梅左見她步調漸緩,像是看到她因風蹙起的眉,梅左目光柔了又柔,笑意深深,仿佛怕驚擾了到她似的,輕聲道,“宋留,我的風,停了。”
宋留微怔,他順着梅左的目光看去,就見秦斯然先行于前,後頭有人尾着侍奉在側,他冷笑道,“那麼,她呢?你現在因她甘願被困在金陵這一隅之地,可紙包不住火,若是将來橫生變故,于你,她會舍棄,還是保全?若有朝一日,你不得不走,她是會繼續當這籠中雀,還是陪你去做那枝頭鳥?”
一番話犀利的一針見血,梅左望着秦斯然漸行漸近的身影,神情冷然,“原來你知道。”
“是。”宋留目光冰冷,應的幹脆,“梅左,不是誰都如我一般明知不言,現下旁人若是知曉你是女子,你便是有九條命也活不了,你這是拿命在賭。”
梅左歎了口氣,倦意頓生,她站起身看着即将進入仙遊居的秦斯然,淡淡道,“宋大哥,當年你為了子清姐,不惜遠赴昆侖,冰崖摘蓮,又可曾想過,那是拿命在賭?”說罷翩然而去,徒留宋留怔愣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