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行瞥見梅左的神情,心頭痛快,不由樂出聲,“其實灰塵半年才會清掃一次,而通常有新籍也很少運來禮殿,驸馬您運氣不大好。”
梅左聽出景行話語裡的幸災樂禍,神色一轉,笑了笑道,“景公子好像不太待見我?”
景行聞言神情一滞,冷下臉不答話,繼續着手頭的事。梅左碰了個冷釘子,輕笑一聲,看來确實是不待見自己。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三人沉默着記錄書名交流甚少,待梅左回過神才恍惚發現日頭西沉,三人埋頭做事竟顆粒未食,滴水未進。
梅左這才想起她好像同秦斯然說過回府陪她用晚膳,表情頓時一變慌忙理了理衣衫,同身側的頌樂景行告辭。
景行眯着眼看着梅左匆匆離去的背影,突然出聲道,“我隻是不明白,但凡随便叫一個人來問,隻要不是眼盲,都能看出長公主與謝鳴望才是天作之合,可長公主為什麼偏生要選這個不知來路的徐二公子?”
頌樂手指捏着還未放下的紙張,聞聲低着頭笑了下,“那我問你為什麼每月都有月圓,偏它八月十五是中秋?”
景行聽了有些怔愣,一時間竟答不上來,頌樂又接着道,“世人認為的天作之合,那也不過是世人認為,僅此而已。”頌樂話音剛落就見景行衣擺翻動,風也似的飄走了,見狀,頌樂微微搖頭,知她三言兩語消解不了景行心頭不甘,便也不去管他。
待梅左來到書院院門前時,已經不見少陽的身影,而早時送她來書院的人也早便來候着了,不過她腳剛踩上馬凳,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回首看去,有些意外竟是景行。
“驸馬爺初來乍到,又恰巧與我共事,屬實是緣分,不如我今日做東,請驸馬爺喝一盅如何?”
梅左目光閃爍,瞧着滿面春風一改先前态度的景行,心底頓覺好笑,不知這位主又打得什麼主意,不等她回話,公主府的下人低聲說道,“驸馬爺,紅葉姑娘說今日長公主不回府用晚膳了。”
聞言梅左怔愣一瞬,揚起一抹笑,朝好整以暇的景行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恭敬不如從命。”她倒是要看看這景行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在金陵,若随意尋個人問,閑時該去哪消遣,他們必定隻道出同一地方——北市,白夜。
白夜既不是一家酒樓,也不是一處雅苑,它不過是對北市一角的稱謂,原先這個地方是無名的,隻有零星幾家勾欄瓦肆,生意頗為慘淡,後來不知是何緣故,人們陡然發現此角吃喝玩樂賭竟一應俱全,一傳十,十傳百,久而久之,此地倒成了浪蕩子弟的溫柔鄉,一夜擲千金的豪舉屢見不鮮。
而這裡的熱鬧氛圍像是一場深冬大雪,晝夜不停,因此便稱它作——白夜。
梅左剛踏足白夜,隻一瞬,仿佛置身于南陽紅街,竟有些恍惚,紅帳白紗,檐角伏綿,嬉笑怒罵聲與觥籌交錯的酬應聲交疊,青石闆路上滿是尋歡作樂的浪蕩人,搖搖欲墜,酒酣至深。
景行眉目間盡是得意,狀似豪情般大手一揮,“此地如何?”
梅左面色冷淡,幽幽道,“吵。”
“你!”景行清絕的臉頰浮上層怒意,恨恨地甩着長袖,扭頭往前走去。梅左擰了擰眉,此地顯然是煙柳之地,她往日胡鬧時,倒是沒少鑽進青樓看熱鬧,現下頂着長公主驸馬的頭銜,即使是路過怕也會惹一身腥。
梅左看着景行的背影,眼底掠過絲絲冷然。
景行發覺不對勁,回望隻見梅左面無表情的站在原地,巋然不動,眼神寒意逼人,景行摸摸鼻子,心道不好騙啊,随後轉身走至梅左身邊,“随我來吧。”說罷往白夜相反的地方走去。
梅左臉上沒有片刻猶疑,舉步離開。
梅左跟着景行七繞八拐,越走越僻靜,人煙越少,接着眼前頓時開闊,擡眸一看,刻了“風骨”二字的牌匾映入眼簾。景行背着手,側首看她,挑了挑眉,“走吧。”
名為“風骨”的店門前無人迎賓,進去後亦是十分靜谧,裡頭的人三兩作群低聲交談,中間是圓形台柱看樣子像是唱戲的所用,左右兩側有樓梯可上二樓,景行熟門熟路的帶着梅左上了二樓後,接着便有一小厮笑臉相迎,“景公子,這邊請。”
景行微微颔首,“老規矩。”
小厮聞言笑意又深了幾分,目光不經意落在梅左身上時,笑意一滞,随後迅速垂首離開,小厮同共事的人交代了事宜,便一徑離開主樓,往後院快步走去,後院布置的極為雅緻,有三人圍坐在花草中的石桌旁,身穿黑色交襟衣裙的女子,餘光瞧見自己心腹匆匆而來,目光閃了閃,旁的兩人神情淡漠,眼看着那小厮貼耳同女子細語。
黑衣女子狀似無意般瞟了眼端坐在自己一側身姿清雅的人,勾起抹神秘莫測的笑,“給客人安排點有趣的東西,添點興緻。”
小厮略微遲疑地偷摸看了眼自家主子身側的那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