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留在施舍了一瘸腿老太三文錢後開始為下一頓飯感到擔憂,此時他的錢袋比那唱戲的戲子的臉都要白上三分,沒了銀子露宿街頭倒也是個小事,最頂重要的事情是他連口燒酒都買不起,這可要了他的命了。
好在他沒能愁太久,生意上着趕着登門了。
宋留做的生意很講究,殺雞剝毛兩文錢的活他可以接,殺人放火二百兩也可商量,但是,一切皆有個前提,他心情很好,或者,他兜裡沒錢。
在這個行當裡活動的中間人都認識他,曉得他宋留膽子大口碑好,被抓不供幕後,完事拿錢遠走,非常有信用。最重要的是,輕功天下第一,低俗些講,雞鳴狗盜的事找他準沒錯。
雖然做人傲慢無禮,但到底是個好的合作對象,所以這些個中間人但凡有生意都願意先來問候一聲,當宋留在接到最新一單生意時,心底很高興,在看到内容後更是樂開了花——拿到貼身飾物,留血書,定金一百兩,事成五百兩。
宋留戴好鬥笠笑了笑道,“我接了。”
這中間人素來與宋留交好,此刻瞧見宋留利落地應了,反倒猶疑了起來,“宋大哥,你可瞧好這對象可是朝廷命官,而且這看起來容易後頭的事怕是不簡單,真要接?”
宋留睨了眼中間人,甩甩手,走了。
黑夜包裹着暗巷,地上亮白的刀将月光折到宋留陰沉的臉上,四下零落的刀劍旁還躺着它們的主人,這些人在一息前還生龍活虎,至于現在,宋留冷嗤一聲,收刀入鞘,怕是快到黃泉路了。
宋留定定的在屋頂上站了許久,目光遙遙落在東市方向,他沉思片刻,掃了眼狼藉的巷子,眉目間的陰戾消減了幾分,兀自低語,“壞了我的規矩,那就怪不得我宋某人不地道了。”
第二日一早,紅葉攜着青葉将準備進宮的秦斯然和梅左送上馬車,青葉那雙靈動的眼睛看着遠去的車身轉了轉,輕輕扯了下紅葉的袖子,悄聲問道,“紅葉姐,長公主怎的不讓我們服侍洗漱了?”
紅葉聞言皺了皺眉,“青葉,長公主吩咐的事,莫要多問,隻管做便是,明白嗎?”
青葉對上紅葉有些淩厲的眼神,焉了聲氣,喏喏應了聲好。
紅葉見狀不禁歎了口氣,“回吧。”
梅左側首看向坐在自己一側的秦斯然,瞧見她面色困倦,不由擰了擰眉,“斯然若是困了,暫且閉眼歇一歇吧。”
秦斯然微微搖頭,遲疑了一瞬開口道,“那宋公子......”
梅左隻聽她提起宋留便知要問些什麼,忍不住輕聲笑了笑,生了些調笑的心思,“斯然查了他這些日子還是沒能查出他是誰?”
秦斯然神色自若,頗為認真地盯着梅左,“是。”
梅左瞧她認真,彎了彎眉,回憶着昨夜宋留的話,正色道,“這江湖上有種人專門為一些亡命徒提供生計,這種人被稱為哨子或者中間人,所謂的‘生計’實際上也就是想找人處理上不得台面的事。布施者不願露面就交由哨子來尋找願意做事的人,布施者和任務人絕不能會面,甚至不知道雙方是什麼人,宋留做的便是任務人的生意。”
梅左說到這停了停,别有意味地看了眼秦斯然,才繼續道,“值得一提的是所有認識宋留的哨子,在有布施者上門時都會優先尋找宋留。”
秦斯然瞥見梅左略微得意的眼神時,嘴角漾開一抹淺笑,配合地反問道,“這是為何?”
梅左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因為宋留這人有自己的規矩,口風緊不說,任務也從未失手過,”梅左忽地露出回憶的神色,少頃,“且他這人最講求個信字,既然找上他就需要給予絕對的信任,他最不喜布施者在任務完成後做些不幹不淨的事來惹他厭煩。”
秦斯然泰然地看着梅左神色不屑地嗤笑出聲,“雖說最好的保密者是死人,但斯然啊,你皇兄此番是惹錯人了,若是他沒有向宋留下手的念頭,絕對不會有如今這一出。”
秦斯然低眸思索片刻,“那他如何确定布施者就是太子的?”說罷擡眸便見梅左有些神情古怪的看着她。
“斯然可知星雲樓?”
秦斯然揚眉颔首,“略有耳聞,星雲樓最擅收羅情報,阿左是說宋公子去了星雲樓?”
梅左點了點頭,“從徐大哥檀木牌被盜至今算來也有三四日了,足夠他宋留查清追着他不放的人到底是誰。”
“太子此次失手,下次必然會加派更多的人手追殺宋公子,這宋公子乃是阿左你的友人,若是需要,我可相助一二。”秦斯然緩緩說道,豈料話音剛落,梅左無所顧忌地笑了開來,秦斯然聞聲有些怔愣,顯然被梅左不合時宜的笑聲弄得無措。
梅左低眸看向秦斯然正待玩笑兩句,卻在對上秦斯然的神情時沒了嬉笑的心思,那雙琥珀色的眼眸沁着眩惑,眼尾微彎,無意識地抿着唇不解地看着自己,雙手依照舊習交疊在雙膝上,乖巧,稚氣。這是梅左從未見過的,在梅左眼中秦斯然清冷矜貴,但不至于讓人難以接近,秦斯然待人溫和有禮,怎樣的場合該有做出怎樣的神态,永遠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