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金陵城每日來而又離,離而又往的總有個千千人,那些人有名有姓,你卻總難尋到;那些個長居的人,他要是籍籍無名,你若是想尋,挨個詢問了去,也得花上幾日時間。
梅左站在街角,淺笑着謝過指路的樸實大娘,擡眸遙看,那每日風吹雨淋的石獅分外守責,多年也不曾踏雲而去,從定居伊始就未曾移動過半分,盡職至極,那石獅鎮着一處宅子,鎮着徐尚書的家宅。梅左掃了眼尚且清靜開闊的街道,亦步亦趨地向那石獅走去,眼前的石獅越來越清晰,那門前徐府二字也顯出一角。梅左從袖中拿出徐老給的檀木牌,笑了笑,“這徐尚書所居之地,還真是路人皆知。”
梅左同葉家三姐弟去了柳樹巷後,未曾改道返至嶽林酒館,而是将三人送至葉宅,想起本欲今日與沈将來夫婦一同前往徐府拜訪徐世和,幾番尋找卻未見到兩人,于是詢問了葉行澤方才得知沈将來夫婦出門訪友去了,隻得隻身一人前來。
“小兄弟,在下梅左,能否進去通報一聲,說有人求見徐大人。”
徐府的下人和梅左隔着幾寸高的門檻站在門裡,左手還搭在門沿邊上,一臉疑惑地打量着剛剛敲門來訪的生人,那身衣衫不過粗布制成,瞧來還攜了把劍,有些不明白自家大人何時結交了這樣的江湖青衣,再後見對方笑容還算和善,頓了頓,才遵聲回道,“大人方才去早朝,約半個時辰以後才能回。”
梅左聞言,微微皺眉,懊惱地暗罵自己将這一茬給忘了,梅左思索少頃,“小兄弟,可否讓我進府中等候徐大人?”
那小兄弟頓時面露難色,吞吞吐吐地答道,“這…….小人也做不得主,何況……”梅左瞧着他猶豫的眼神,曉得是怕自己來曆不明,隻得從袖中拿出檀木牌,将之遞給那小兄弟過目。那徐府的下人,面色一變,這東西他是見過的,日日懸挂在徐世和的腰間,平日絕不離身,這會兒突然出現在一江湖人手中,心下警覺起來,瞟了眼梅左,“這位客人且讓小人回禀一下府中管家。”說完匆匆關上府門離開。
梅左未曾遺漏那下人面上一閃而過的慌張,有些茫然地反複查看着手中的檀木牌,嘀咕着是這個沒錯啊。不消片刻,梅左便聽到府中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再一會兒府門就再次被打開,迎面卻換了個人,方才那名小兄弟落在後方,梅左想來這就是徐府的管家了。
徐正默然盯着梅左,眼神有意無意地掃過手中的檀木牌,隻一瞬便露出笑意來,“這位俠士可否讓小人細瞧一下這木牌。”
梅左别無所想,從善如流地将之遞了過去。
徐正細瞧了眼木牌,不動聲色地反扣在自己掌心,順勢做出個請的動作,臉上的表情倒也算是好客之人的笑意,“是府中下人怠慢了,俠士這邊請。”梅左回以一笑,擡步走了進去,耳邊門闩扣上的聲音還未消失,緊接着梅左便被兩人束住雙手,梅左有些木然地回望徐正冷下的臉龐,心底哭笑不得地想這是被當做賊人了?
徐正低聲吩咐道,“徐堂,快去打探大人是否出了事,”再一擡首,“将他帶到暗室。”梅左側眸掃了眼在她眼中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無謂地歪頭笑了笑。
“笑什麼!小子,趕緊走!”扣着梅左的兩人應聲推搡着梅左,她循聲望去瞧見一兇神惡煞臉大如盤的漢子,斂眉順從的由着人帶着她走。
耳邊傳來一陣石頭移動的悶響聲,梅左摘了來的路上被覆上的黑布,腳下的影子顫巍巍地抖動着,她輕揉胳膊面帶好奇地打量着這所謂的暗室,暗室通體由巨石鑄成,簡陋之餘卻能防住大多數人,暗室被懸在上方的油燭照的通亮,昏黃而又着了些淺紅,将之襯的有些許妖異。
空蕩的石室裡,僅僅有一把椅子,梅左自顧自地坐下歇息,思慮着這無因可循的事。而将她關進暗室的人久久不來,想得多了有些乏,這昏黃的燭光鬧得她昏昏欲睡起來,竟困倦地小憩了會兒。
徐正鎖眉在大堂中來回踱步,等待着徐堂确認徐世和的行蹤,豈料徐堂一直未曾回來,遂打算先将梅左審問一番,隻得快步來到暗室,看着分立兩側看守的手下,沉聲道,“将門打開。”右方的男子遵聲旋轉着機關按鈕,轟隆一聲,那石室方被打開,徐正矮身進入石室,一雙黑亮的眼睛微眯,瞧着一派怡然自得據了椅子閉眼小憩的人悠悠張開雙眼。
四目相對,着了黑衣的徐正站在這逼仄的石室中,在梅左面前來回踱步,眼神卻未曾離開梅左,片刻
“你到底是何人?”
“梅左。”
“是何人派你而來?”
“梅左。”
徐正聽着這戲谑的語氣腳步頓時定下,燭光下的眸光逐漸陰鹫。正當徐正要開口時,門外的突然傳來幾聲疾呼,徐正面色一凝,就見兩名手下急急說道,“大人回來了。”梅左聞言意味不明的淺笑着,徐正掃眼瞧見梅左不慌不忙地模樣,不由攏起小山包一樣的眉頭。
今日下朝格外早,徐世和才出朱雀門,迎面就見徐堂疾馳而來,“大人安然無恙便好。”這話倒是奇了,徐世和還未開口,就聽徐堂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臉色頓時一變,脫口道,“荒唐!快随我回府。”
待徐世和趕至暗室時,就見有人把守,徐世和知曉這石室向來隻有裡頭有人才會派人把守,沉着臉加快步伐,快速靠近石室。門口的兩名手下剛向裡頭的徐正知會了一聲,還未來得及向徐世和施禮,就見徐世和掠過兩人徑直進入了石室,餘下一陣衣擺掀起的微風。
梅左坐在徐府一處小院的涼亭之中,擡起茶盞抿了口茶,感慨似地歎了口氣,這口茶當真是來之不易,随後想了想徐府這風格簡潔的陳設,霎時想起秦斯然的長公主府,兩者當真是别無二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