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暴雨使得江水上漲,不過江面還算平靜,此時,江面上終于出現了朝陽的身影,帶來了絲絲暖意。謝鳴望浩氣凜然的負手站在渡口附近,倦意早被冰冷的江風吹得一幹二淨,蘇信身姿挺拔站在謝鳴望身後,想着自家将軍已經兩夜未曾合眼,心底有些許擔憂,神色躊躇的開口勸道:“将軍,您還是去歇歇吧,屬下替您在這守着,一有情況立刻禀報于您。”
謝鳴望眺望着江面,聽到自己的心腹關切的話語,語氣平和地回了句不用,蘇信暗自歎了口氣,知曉多說無用,便沉默下來。旁人眼裡的謝鳴望面色平靜,一派鎮定自若的模樣,殊不知他早已心急如焚,前日晚,秦驷夜召其入宮,已是尋到秦斯然的蹤迹,命他速速趕往臨江。謝鳴望衣不解帶連夜率着五十名親兵一路奔襲至轄管臨江的天澤郡,半夜叩響天澤郡郡守的府衙,要求郡守調派地方軍封鎖臨江渡口,所以才有了今早臨江百姓眼前的這一幕。
實際上,依照楚律,若想要調派地方軍,就必須出示虎符,或者蓋了玺印的調兵手書。而此番謝鳴望便是利用的手書,不過,想到懷中放着的東西,謝鳴望的眼神忽然變得晦暗難明。
蘇信盯着遠處,看見一艘略顯殘破的巨大帆船駛來,有些驚異地開口道:“将軍,那不是易水的帆船嗎?”謝鳴望擡眼看去,眼神閃爍,若将一支軍隊比做仙人掌,那麼兵器便是布滿掌身的利刺,對于一支骁勇善戰的軍隊來說,擁有一柄好的武器更是如虎添翼。所以秦驷即位後,便同易水山莊定下五十年的商約,易水也算是做起了皇家買賣,如今的楚國軍隊,一百名士兵中就有九十名所持兵器出自易水,就連謝鳴望最喜愛的落雁槍也是易水所鑄。
因此,當看到明顯遭遇了襲擊的易水帆船時,謝鳴望思索片刻,便吩咐蘇信帶人去詢問發生了何事。
易水帆船的甲闆上,李果繞着梅左走了一圈,啧啧稱奇,脫口道:“這靈雨果然是靈藥,才幾個時辰,這半死不活的人就變得生龍活虎了。”梅左環抱着手認同的看着李果,心中所想與李果所說一般無異。梅左正暗自驚歎,突然瞧見傅傳甫從船艙中走出,不由怔了怔,她今日醒來時,李果便同她說了昨夜發生的事,她眼神複雜地看向傅傳甫空蕩的袖子,猶豫片刻,舉步走向傅傳甫。
昨夜範倜為傅傳甫包紮好傷口後将他扶進房間,範倜看着傅傳甫如同木偶般癡愣的躺在床上,面露不忍的立在一側,欲言又止,接着聽到房門被推開,看到三名陌生男女走了進來,範倜按住腰際的佩劍警惕的看着三人,李果瞧見神色緊繃的範倜笑吟吟地開口道:“小兄弟莫慌,我們幾人不過是來看看傅舵主的傷勢罷了。”說罷擡腳就要往裡走,哪知範倜經曆先前的變故,此時變得草木皆兵,對李果的話語置若罔聞,瞧見李果的動作,立刻拔劍出鞘沒有絲毫遲緩。
沈将來見狀眼神一厲,晃身轉瞬來到他面前,接着範倜隻覺手一軟,便瞧見自己手中的佩劍此時直指喉嚨,不過指的是他的喉嚨,頓時冷汗直下,沈将來緩聲道:“小兄弟還是選擇相信我們幾人比較好。”李果笑意不變,徑自走向無動于衷的傅傳甫,彎腰替其查看了番右臂的傷勢,惋惜地看向其空洞的眼睛,擡首沖沈将來搖了搖頭,沈将來心下了然,将劍插入範倜手中的劍鞘,三人便悄然離去,而範倜看着三人離去的背影久久回不過神。
看到振作起來的傅傳甫沈将來夫婦心底頗為欣賞,能坐上揚州舵主之位的人,到底不是等閑之輩,心志之堅異乎常人。
傅傳甫在屋中獨坐至天明,一夜未眠導緻雙眼紅腫眼下一片青黑之色,聽到腳步漸行漸近,漠然擡首看去,瞧見是梅左沉默少許,開口道:“梅先生好。”
梅左嘴角噙笑在傅傳甫面前站定,開門見山的說道:“傅舵主對左手劍是否感興趣?”
傅傳甫聞言微微一愣,随即平寂如死湖的眼睛泛起點點波瀾,似是醍醐灌頂般,神思陡然清明起來,他武學天賦不高,在莊中學武,師兄弟三日能想透徹的劍招,他需十日,師兄弟一月能習會内功心法,他需三月,若不是靠着滿腔熱忱,日複一日的勤加練習,他仍舊是個籍籍無名的易水普通弟子。習武二十多年磨煉出來的意志确實讓他振作了起來,卻帶着九分認命,傅傳甫怔愣地看着笑吟吟的梅左,半晌說不出話。
梅左笑道:“若傅舵主感興趣,梅某應當能幫上幾分。”
電光火石間,傅傳甫像是想到了什麼,淡漠無神的雙眼染上了驚喜之意,他小心翼翼地詢問道:“敢問先生是?”
梅左沉吟稍許,勾起唇角露出謙和的笑容,道:“在下不才,得江湖衆多兄弟的擡愛,倒是落了個北門的名頭。”
北門南莊,南莊者,易水少莊主;北門者,道門一枝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