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事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自習課後,班主任把她和彥宸叫到辦公室,竟将提高那家夥成績的任務甩給了她。那一刻,她内心翻江倒海,憤怒、無奈、荒謬感交織成一片風暴。她每天的時間本就緊得像繃滿的弦,學業、家務、母親的病痛已經壓得她喘不過氣,現在還要分出精力去管一個拖油瓶。她恨不得當場摔門而出,可她隻能淡淡地應下,面上平靜得像一潭死水。她看着彥宸那張滿是抱歉的臉,聽着他試圖插科打诨淡化事情的語氣,心裡恨不得掐死他。可她依然克制住了自己,隻是冷冷地丢下一句警告,便轉身離開。那一刻,她的内心像被撕裂了一道口子,憤怒如潮水般湧來,卻無處宣洩,隻能被她生生壓回心底。
更讓她憂心的是未來的學業和經濟壓力。她一直夢想着考上大學,離開這個家,擺脫這沉重的負擔。可現實卻像一座大山橫在她面前——家裡的經濟狀況根本無力供她上大學。母親的病需要醫藥費,弟弟還小,未來的開銷隻會越來越多。後爹的工資勉強維持生活,哪有餘錢讓她去追逐遙不可及的大學夢?她曾偷偷打聽過,90年代的大學學費對普通家庭來說是筆不小的開支,更何況她家的情況。她想過申請助學金,可那微薄的補貼杯水車薪,遠不足以支撐她的學業。她甚至開始考慮是否要去上中專——至少中專包分配,能早點工作,減輕家裡的負擔。可一想到要放棄自己的夢想,她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樣疼痛。她不甘心,她想要的遠不止于此,可現實卻逼得她無路可走。她躺在床上,腦海中反複浮現出兩種選擇的畫面:大學的講堂遙不可及,中專的分配單卻近在眼前。她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仿佛無論怎麼努力,命運都在将她推向深淵。
更讓她煩惱的是,不得不考慮怎麼給彥宸補課的事。一想起他那吊兒郎當的樣子,她就覺得氣都氣不上來。那家夥,妄自生了一副好皮囊,卻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主,就不能給她省點心嗎?她想象着明天要面對他的場景——他懶散地坐在她面前,手裡轉着筆,滿不在乎地說“我盡量吧”,而她卻要絞盡腦汁教他那些他永遠學不會的東西。她的時間那麼寶貴,卻要浪費在一個毫無希望的人身上。她越想越氣,胸口像堵了一團火,燒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可她知道,這火無處發洩,隻能燒在她自己心裡。
她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可腦海中卻浮現出母親拖着病體熬藥的模樣,還有後爹摔門而入的動靜。弟弟的聲音從簾子外傳來,低低的,像是在跟母親說些什麼,偶爾夾雜着母親虛弱的回應。她知道,後爹還沒回來,估計又在廠裡加班,回來時免不了又是一臉陰沉,家裡又會陷入那種熟悉的低氣壓。她甚至能預見明天的場景:早起做飯,擠出時間給彥宸補課,回家還要面對母親的咳嗽和後爹的冷臉。她的生活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越掙紮越緊,勒得她幾乎窒息。
張甯的内心波瀾壯闊,卻無處傾訴。她覺得自己像一隻被困在籠子裡的鳥,渴望飛翔卻無能為力。她慢慢閉上眼睛,一滴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滑下面頰,落在枕頭上,無聲地洇開。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可她又能怎麼辦?她想起了《飄》中的斯嘉麗,那個在戰火中失去一切卻依然掙紮的女人。斯嘉麗曾說:“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可對張甯來說,明天隻是另一個重複的昨天。她感到一種深深的疲憊,身體和心靈都疲憊不堪。她想哭,卻隻有這一滴淚;想喊,卻喊不出口。她隻能默默地躺在床上,等待着明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