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還在繼續,但已經沒有人心思在這裡。
站在狼人族群的角度來講這一連串事情完全就是莫名其妙:明明已經決定好要開始冒死遷徙,結果一直困擾着的大魔物突然被打倒了,要慶祝新生的時候又突然被告知是族人獻上了性命才換來的這個結果。
這誰還能吃得下飯?
狼人們不約而同豎起耳朵試圖去聽角落裡那二人的交談,銀更是坐立難安,恨不得挪到會場邊緣去查看情況。
他那個時候應該立刻站出來的。
哪怕争取到執行人的資格,他都有可能救下橘的命。
這個想法過于大逆不道。定下祭品的是橘、遵守約定的也是橘,就算他人對這個結果再無法接受也隻能注視着,違背約定是在踐踏狼人一族的信念。
銀灰色的狼人的尾巴不安地搖動起來,一個念頭油然而生——
可他真的能對橘的死視而不見嗎?
會場這邊的暗潮湧動,角落裡的兩人也能看得到。
“你很受歡迎啊。”
史萊姆趴伏在狐狸掌心,看上去柔弱無害,但淡藍色水波裡浮浮沉沉的一串玉石項鍊,卻能讓見到的獸人後背毛完全炸開。
橘隻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轉而看向天空的月亮:“可能是因為我做了大家都想做但是不能做的事情。”
這是他被族群接納的唯一方式。
怎麼事到如今還說這種話。
如果史萊姆能做出表情,江佑已經一臉無語了。
那些狼人們都快把耳朵抻長伸過來了,他的腦袋都快被盯得開花了,怎麼還覺得自己并不受歡迎?
明明是狐狸怎麼腦袋軸成這個樣子?
江佑不由得和族長萌生了同一種念頭——這是怎麼教的?
不過現在顯然已經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我會用最溫和的方式,但你的性命也将不再屬于你自己,現在還有什麼遺言嗎?”
夜風徐徐,樹葉沙沙作響。火紅的狐狸毛發柔順,細長漂亮的眉眼隻是安靜地看着夜空。
他被族長撿回來的時候似乎也是這樣的夜空。月亮很亮、星星很多,遠處有火焰跳動,有鮮活的溫度。
他已經沒有什麼遺憾。
“……請您善待族群。”
淡藍色的史萊姆隻輕輕地說了一句“這樣啊”便從他的掌心中膨脹起來。瑪納在淡藍色軀體内閃爍着細碎的光,猶如一道騰升而起的海浪,而海浪之下是微微扭曲的月亮。
海浪将他吞噬,溫柔得不可思議。
砰——!
有人踹翻了椅子,獸類的低吼聲已然控制不住,完全是進入了備戰狀态。
這份敵意來得突然,周圍人隻來得及将暴起的銀按回去:“你做什麼?!”
“橘他!橘他要死了啊!”
“那是他的意願,你想要毀掉他的信念嗎!”
“都要死了還談什麼信念!”
從剛剛起就目睹事件突然朝着一個奇怪的方向發展的幾個少年也不吃了,并且發生了和他們幾乎一樣的場景。隻不過狼人那邊是大家按着銀,這邊是卡爾死死按着另外兩個人。
希裡斯面無表情,不是很能明白為什麼卡爾要阻止他:“那個獸人看樣子想要對江動手。”
他詠唱速度很快的,完全可以趕在對方動手之前攻擊。
另一旁的埃利奧特也是這樣,他剛剛一隻腳都已經要踏上桌子準備直接沖出去了,結果被卡爾硬生生拽了回來。
劍術首席背後湧起一片冷汗。
“好好看看氣氛啊你們兩個!”
狼人族的矛盾自己解決也就算了,他們作為人類方參與進去像什麼話!
試圖阻止風暴的不止他們。
“銀。”
坐在椅子裡的族長一擡眼皮,語氣無波無瀾:“不要做多餘的事情。”
見族長發話,這場騷動才有了平息的架勢。銀的耳朵垂下,但眼裡卻還帶着不願放棄的倔強:“但是,母親……!”
他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便被族長輕飄飄一句話怼了回去:“你該為這件事感到慶幸。”
這話莫名其妙,但是銀卻聽懂了隐藏的含義。
——橘為什麼會拼上命也要請求江佑去讨伐炎龍拉夫拉爾?
——又是誰告訴他這隻史萊姆有着這樣的力量?
——如果橘沒有站出來,那麼現在面臨這個情況的人又該是誰?
銀漸漸不再掙紮,最終頹靡地坐了回去。
年老的獸人披着獸皮,翡翠般的綠色眼睛隻掃過一眼她失魂落魄的子嗣,便嗤笑一聲沒再說話。
她的教育肯定是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