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時分,運河之上的霧霭愈發濃重,一葉帶篷小舟箭一般劃開水波,在團團翻湧的霧氣中向東南駛去。
順利完成任務的伊麗莎便在這船篷之中,裹緊一件補丁夾襖,一邊瑟瑟發抖,一邊觀察着艄公的激烈反應。
當然,發抖并非因為害怕,而是因為出水後的寒冷。
“又一個洋鬼子!一共兩個!” 船尾的艄公忿忿道。
簡忻站在旁邊,微笑肯定了某人卓越的計數能力,“對,兩個,我從沒說過隻有一個。”
“你說過!“艄公大感冤屈,分辯道:“你讓我在河邊等候,說要接一個人上船,一個人!”
“沒錯,接的正是這個女人。男人我親自帶上船,不必接的。”
艄公瞠目結舌,好半天才從文字遊戲的迷宮中擺脫出來,痛心疾首道:“兩個洋人!後面還跟着追兵!”
槳橹吱嘎呻吟了一聲,艄公的黝黑大臉刹那透出許多凄楚,“要是被人發現的話,我十條小命也得報銷啊!”
簡忻好脾氣的總結:“所以不能叫人發現。”
“可是……”艄公還想掙紮,槳橹的搖曳随之少了剛才的潇灑流暢。
“照我說的辦,沒人會發現船裡的客人。”
“可……”
“我給你的銀子足夠買兩條船。日後租出去,你便不需起早摸黑的再做擺渡生意。”
艄公終于閉嘴,表達半截的擔憂堪堪咽回肚子裡。
簡忻又道,“我去你家找到你,包了你的船,看見你娶的漂亮老婆,還有床上熟睡的一對胖兒子。我知道你需要錢,如果事成,我領人走路,你回家享福,大家皆大歡喜。但是,萬一出了岔子,”簡忻依舊在笑,笑容卻像刀子似的鋒利:“真抱歉,我從小有個毛病,自己不高興的時候,其他人誰也甭想高興。”
艄公臉色刷的白了,剛剛咽下去的擔憂立刻轉成恐懼。
簡忻欣賞着艄公的表情變化,風輕雲淡的笑道:“廢話不想多講,天亮之前我們必須抵達陸清縣城,麻煩艄公大哥快些趕路。”
“好說好說!”經過前面的鋪墊,艄公哪敢怠慢,一尾槳橹搖得風生水起,心中戚戚哀歎,不知自己倒了哪輩子黴運,招惹上這麼一位煞神!
“安撫”完艄公,簡忻鑽入船篷,見那洋女睜着絢爛的藍眼睛瞧着他,身子不停抖啊抖的,禁不住又好氣又好笑,勉強繃住笑意,不動聲色将手上的鬥篷抛還給洋女。
這件黑色鬥篷,既幫簡忻隐藏了行迹,又起到裝神弄鬼的作用,救出神父可謂功不可沒。現在物歸原主,隻可惜自己的衣服一去不返。若早知她喜歡光溜溜的跳水,當初何必給她衣服,就該讓她裸着肩膀吸引紅教追兵穿山越嶺,調虎離山的效果一定更佳。
想到這層和其中的香豔旖旎,簡大人的表情頗為詭異。
伊麗莎抓起鬥篷,飛快的在夾襖外面又密實裹上一層,研究了一會兒面前之人的表情,小聲道:“不許笑!”
簡忻一怔,“我沒笑啊。”
“你笑了。”伊麗莎不講理的說:“你心裡笑的!”
簡忻無語。
伊麗莎理直氣壯的說:“我知道你笑話我脫光了衣服遊泳,可你穿着衣服能遊多快?再說,我也不是全光,上身還系着抹胸,下面穿着襯褲呢!”想了想,補充道:“槍也沒丢!”
洋女的務實回答大大颠覆了簡忻的世界觀,知趣的閉嘴不語。實際上,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旁邊一個聲音适時咳嗽起來。
“咳!咳咳!”
洋女嘟起嘴巴,轉身對暗處的高大身影道:“叔叔别假裝咳嗽了,你是不是覺得我說話粗魯?哼,我本來就不是什麼貴族小姐,說話再難聽媽媽都不管。如今她去世了,更輪不着你來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