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寶貴的東西,孩子。”李嘉圖摸着下巴上的胡子,彎着的眼睛擠壓出眼角的魚尾紋,“我們都需要時間,然而我們卻都缺少時間。”
“冬至節前答複您。”
提摩西難得地坐馬車回貝肖格街。在車上,阿爾瓦坐在他的對面,手裡一直擺弄着那個圓球,嘴裡還嘀嘀咕咕個不停。
加聖斯通的夜晚即将降臨,點燈人舉着十呎長的燈杆,用火星點燃街燈。馬車不緊不慢地開着,車輪骨碌碌地碾過并不十分平坦的青石地闆,走得搖搖晃晃,抖得提摩西屁股發麻。他不喜歡坐車,不僅僅是因為無聊。
街燈暖黃的燈光透過車窗,照在阿爾瓦的臉上。馬車進行的過程中,明暗交替的光芒,讓他他認真專注的神情看起來有幾分迷人。雖然隻用粗劣的未染色亞麻布長袍裹着身體,還留着一些因為破洞留下的補丁,也不知道這一身是穿了多久,阿爾瓦看起來仍然是優雅的。
與這一身破舊的穿着不相稱的,恐怕就要屬那脖子上的領結扣了。那翡翠又綠又大,成色十分優質,底座是純度很高的黃金,隻是領結扣的繩子看上去挺破舊,應該不是它原來的那一根。
“這領帶扣看上去值不少錢,在你肚子餓的時候,卻不能當做食物。”提摩西用腳尖輕踢阿爾瓦,讓沉浸在次方球的小學徒回過神來。
“我不會賣掉這個的。”阿爾瓦神色複雜地撫上領口的領結扣,似乎陷入了某種痛苦的回憶。
“為什麼?”提摩西問。
“這是我母親的遺物。”用骨節畢露的是手指拉開領結扣,将它取下來,阿爾瓦輕輕按下上面的小暗扣,翡翠彈開之後,原來裡面還有個小暗格,那裡有一名漂亮的女人的畫像,“這是我母親。”
在加聖斯通,如果人們要形容女子難以用言語表達的美麗,那他們就會說——啊,看那個如同伊芙一般的女士。這名伊芙女士,容貌之美,傾國傾城,然而她卻是不幸的,為了争奪她,引發了兩個國家的七年之戰。無數生靈塗炭之後,被視為罪魁禍首的伊芙女士,最終被絞死。她死之後,屍體被瘋狂且愚昧的民衆分割吞吃,他們這樣做并非出于憤怒,而是因為“吃了這樣的美味,得到這樣的美貌”的荒謬傳聞。
這個畫像上的女人,就有着這樣的美貌。提摩西毫不懷疑,阿爾瓦的美貌是由母親那裡繼承而來,這樣的遺産比那翡翠還要顯而易見地明确其繼承人。
讓提摩西倍感在意的不是她的美貌,而是這個女人,他很眼熟。
提摩西轉過頭,用手撐着腦袋,望着窗外,再次陷入沉默。
在家裡和阿爾瓦簡單吃過一些晚飯之後,提摩西還是像往常一樣進了書房,阿爾瓦則是研究他的次方球去。
阿爾瓦剛走不久,喬納森的影子便從窗戶裡竄了進來。提摩西書房的窗戶從來不關,這是留給的喬納森的方便之門。
陰影晃動,由濃墨般的烏黑化為淺淡的影子,最後出現在提摩西面前的,就是那名有着一頭銀發的青年軍官。
“你不要告訴我,是還在為上午的事情生氣,提摩西。”喬納森把不滿挂在臉上,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上辦公桌,“如果你不打算和我吃晚飯,拜托先告訴我,别讓我傻等着好嗎?”
“我和阿爾瓦吃過了,你還沒吃的話,廚房裡還有……”提摩西捏了捏眉頭,最近發生的事情有點太多,千頭萬緒都變成了沉重的壓力。
“得了吧,提摩西。我可不是來讨殘羹剩飯的,你從前從未這樣過。”一提到阿爾瓦,喬納森又開始抱怨,“都說軍情處新統領,對工作抱有始終高昂的熱情,對此我深感懷疑。他現在看起來對農業更感興趣,特别是種草莓。”
“不,我對種草莓沒興趣。如果你是說阿爾瓦身上的那些,那不是草莓,是燙傷。”提摩西冷冷地回答。
“好吧,隻是燙傷,還好。”喬納森盤着雙腿坐在提摩西面前,身影遮住了大部分燭光,“等等,燙傷?你都幹了些什麼?天呐,看不出來你還挺變态的。”
“你這樣一味地指責我,并不是聰明的做法。”提摩西慢條斯理地把文件收起來,踱到書房門口鎖上門,“或許我們應該用暗影行者的辦法,來打一架。不過在這之前,我得說,阿爾瓦的身份不簡單,我倆可能是他的殺母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