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金斯家的長孫……想象一下,他是何等金貴,每一個小腳趾頭都該用絲綢裹起來。”
說話時,文森特望着曠野碧空,留給裴蘭頓一團金燦燦的後腦勺。
遠處,養馬工在訓練場内比了個手勢,問他還騎不騎。他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養馬工便挽起缰繩,牽着那短鬃馬去草場休整了。
“這孩子一出世,本身就會成為一條大新聞。”文森特沒回頭,繼續說道,“他的祖父踏進國會,恭賀聲紛至沓來,每一張道賀的面孔都是你隻配在電視上看到的。他們手握着決定全聯邦九億七千萬人命運的表決器——藍、紅、黑,三種顔色,按下去,你的稅金就水一樣改變了流向。”
“他們會記住這個孩子的姓名,在他成長的一路上大開方便之門。國會任由他出入,做他的兒童遊樂場;他的人生是一台自動扶梯,不必親自攀登一步,就能輕易登上頂點;想進聖希維爾,校長辦公桌上會立刻出現一封上議院軍事委員會的聯名推薦信。可如果他不姓海金斯,而姓……”
“你貴姓?”
文森特扭頭看來,眼角向上斜斜一挑。
“薩特。”裴蘭頓說。
“薩特。”文森特複述了一遍,語調刻意拖長,似乎這簡短的兩個音節中藏着什麼值得品味的樂趣,“好,我們就假設他姓薩特。”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裴蘭頓,逼近到幾乎臉貼臉的距離才停住。
“那麼,他就不再是上天的寵兒,也得不到這張人人豔羨的人生VIP卡。這輩子,他都隻是一個住坎伯蘭區的平民,沒有莊園,沒有馬場,隻有一間半個世紀房齡的破舊小公寓,進國會還得排隊買票。父親是遠派邊境戰區、一年都未必能回一次家的普通尉官。扪心自問,你打算拿什麼追求曼甯——愛?那種缥缈心證、缺少度量衡……”
文森特單手握拳,重重一捶裴蘭頓胸口:“……隻要臉皮夠厚,誰都可以宣稱比山高、比海深的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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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問擲地有聲,沉默緊随而至。
兩人四目相對,僵持了十餘秒,期間,裴蘭頓沒有反駁,甚至沒有開口辯白一個字。落在文森特眼中,這自然是輸了卻恥于承認的表現。
很正常。
信息素、發情期、家世背景……這一套精心準備的三連擊,招招蛇打七寸,無論換了誰來,都是一樣被完虐的下場。
“難以置信,我竟然在跟你講這些。”文森特自嘲地笑出了聲,“而你,竟然需要我把話攤開了說到這種程度,才明白求偶競争中什麼可以秒殺遊戲,什麼卻一文不值。往後别跟人提你追過曼甯,和你跑同一條賽道,我丢不起這個臉。”
他緩緩後退了幾步,又說:“有時候,我真的太恨了,恨他非要一年一年在這裡蹉跎,待在魚龍混雜的格鬥教室裡,不是被弗拉澤那種垃圾羞辱,就是被你這種蠢貨觊觎。等着吧,過不了多久我就會帶他走了,你——”
他用力一指裴蘭頓:“也不必再白日做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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撂完狠話,文森特正要甩手離場,突然注意到裴蘭頓此時的神情,隻覺得心髒一堵,氣血“噌噌”上湧——這人居然在笑。
不是挽尊式的強顔歡笑,相反,裴蘭頓笑得極其自信,還帶了點惱人的揶揄,仿佛出盡洋相的那一方不是他。
神經病。
他憑什麼笑?!
以他的身家資本,兜裡還掏得出一張牌對打嗎?
裴蘭頓大步走向方桌,擦肩而過時,一句輕飄飄的、刀片般鋒利的話削過了文森特的耳朵:
“真可憐。”
文森特瞬間綠了臉:“……你!”
那是五分鐘前,剛從他口中說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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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蘭頓拎起先前撞翻的椅子,送回了桌邊,又扶起遮陽傘,穩穩釘回欄杆旁,再一撥自己帶來的小樹枝,微調15度擺正。等有條不紊地收拾妥當了,他才悠然坐下,學着文森特晾人的樣子,也開始消滅尚未吃完的蛋糕。
當你面對巨大的劣勢卻沒有慌亂,那麼,慌亂的就會變成對方。
“你幾個意思?”文森特果然忍不住問。
裴蘭頓頭也不擡:“我在思考一個問題。”
“什麼?”
“我在思考……你為什麼會在我身上浪費那麼多口舌。這太違背常理了,不是嗎?”
刀叉一頓,裴蘭頓認真分析:“以你所擁有的碾壓性優勢,如果我們身份互換,我根本不會正眼瞧你,更不會人還在火車上,就十萬火急地發一條消息過去,約你第二天談判。”
文森特一僵:“那、那是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