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甯不解地看着他。
裴蘭頓一指手腕,怕問得太生硬會暴露,還撒了個謊,先拿自己鋪台階:“我小時候手指頭骨折過,雨天容易疼,就總愛像你現在這樣……呃,揉它。”
曼甯的動作停住了。
他托着手腕,飛快垂眸掃了一眼,随後搖了搖頭,笑道:“不痛。”
不痛?
就這一句?
那……到底是沒受過傷,還是受了傷,但不留後遺症地痊愈了?
裴蘭頓沒得到令他安心的答案,正要追問,隻見曼甯從長椅上起身,徑自去了走道另一側,擦身而過時,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沒事的,别擔心。”
說着,彎腰抓起他剛才擱下的兩把傘,回頭遞來一把,溫聲催促:“雨快停了,走吧。”
裴蘭頓接過傘,錯愕地望向窗外。
天光漸明,雨聲歇止,才一起待了仿佛沒幾分鐘,還遠遠喂不飽他的胃口,這場吝啬的雨就擅自落到了盡頭。
教堂驟然暗了下來——曼甯推門而出,順手關掉了燈。
裴蘭頓沒辦法,隻好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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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道上,他們各撐一把傘,并肩往西校門走去。
雲層已然落薄了,煙絮似的鋪在空中,被遮擋的天光一絲一縷穿透了它。雨水洗淨灰塵,褪了色的荒草坡也顯出一種通透的鮮亮。
濕氣濃重,濛濛雨絲迎面吹拂,涼飕飕的。
裴蘭頓看着曼甯裸露的頸子,心中愧疚不已,又沒法把肩頭的白圍巾重新為他披上——Omega用過的圍巾借給Alpha,這叫體貼;Alpha用過的圍巾借給Omega,那就叫騷擾了。
“教官,你這條……”裴蘭頓拎起圍巾尾巴晃了晃,“我一回宿舍就把它洗幹淨,中午烘好,下午就能物歸原主。”
“不急。”曼甯說。
“你會冷的。”
“倒是不至于,我有好幾條一模一樣的。”
“……這、這樣嗎?”
裴蘭頓愣住,手一松,圍巾尾巴掉了下去——沒想到曼甯衣品走的是文藝範,買衣服的習慣卻這麼直男。
曼甯低頭一笑,覺得這Alpha偶爾真是傻得可愛:“慢慢來吧,等洗幹淨了,抽空放到哨塔上就行。給我發條消息,我會去拿。”
“好。”
裴蘭頓趕忙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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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校門,仍是一段同行的路。
沿途栽滿了懸鈴木,枝梢随風一搖,就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陣雨。水珠夾着枯枝殘葉往下砸,方向還變幻莫測,堪比刺客,撐傘都擋不住攻擊。經常是裴蘭頓和曼甯剛聊了兩句,冷不丁斜裡灑來一襲雨,兩個人左閃右躲,狼狽至極。
才走了兩條道,萬年處變不驚的曼甯都煩躁起來。裴蘭頓餘光一瞥,正巧見他緊擰着眉,不出聲地罵了個髒字。
裴蘭頓:“……”
罵人都這麼有氣質,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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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偷襲了七八波之後,前方總算出現了一條拱門長廊。離着十來米,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腳步,幾乎小跑着沖了進去,一到廊下,立刻體會到了逃過一劫的輕松。
“還好嗎?”
裴蘭頓氣喘籲籲,一邊問,一邊奮力甩毛。
“不好。”曼甯将傘一收,撣了撣毛衣上的水珠,笑得局促而無奈,“都十一月了,怎麼葉子還拖拖拉拉地沒落幹淨?下回不走這邊了,麻煩。”
他這聲“麻煩”短促且輕快,語調上揚,撒嬌的意味莫名很濃,自己順嘴說了,倒沒察覺,裴蘭頓在旁邊捂着胸口,啪叽掉了半管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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拱廊是東西向的,由紅褐色方磚砌成,高五米,長兩百米,好處是能遮雨,壞處是代表着本次約會的終結——它通往一座小禮堂。到了那兒,去Alpha宿舍的路和去Omega宿舍的路就岔開了。
裴蘭頓戀戀不舍,走一步能瞄曼甯三回。
他是怎麼也沒料到,約會隻剩下最後一截尾巴,前方隻剩下一條筆直、敞亮、一覽無遺的長廊,就這麼個四平八穩、閉眼走路都撞不到牆的地方,居然還能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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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曼甯剛踏上長廊,對面突然冒出了一群人,約莫六七個,在轉角處潇灑一拐,迎面朝他們走來。
這是一群軍校生,穿着便裝,胸前沒戴名牌,一看就是雨快停了,正要結伴去校外享受周末。
他們勾肩搭背,有說有笑,彼此顯得親密無間,但在行進時,仍然非常自覺地排成了松散V字隊列,由一人領銜,其餘的追随在後。這種情況,無疑是小團體内部存在明顯的階級鴻溝,走在最前面的“核心人物”身份比所有人都高了一等。
他金發藍眸,英俊倜傥,走路衣擺帶風,還生了一張熟面孔——裴蘭頓和曼甯都很熟。
文森特·海金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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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蘭頓眼皮一陣狂跳。
太妙了,簡直是教科書式的冤家路窄。
如果這時候拉一個遠鏡頭,将整條拱門長廊納入畫幅,就會看到自己和曼甯走在一端,文森特帶着跟班們走在另一端。雙方漸漸靠近,為了渲染修羅場氛圍,應當有緊張的BGM伴随畫面響起,節奏越來越急促,直到狹路相逢,同時止步。
鏡頭開始在文森特、曼甯和他臉上正反打,一輪後定格,接着,屏幕中央浮現一行小字:
請看下集。
裴蘭頓樂得差點壓不住唇角。
狗血要素齊全,戲劇沖突拉滿,很好,這回終于算得上一部合格的偶像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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