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過頭,沖裴蘭頓笑了笑:“别擔心,我沒事的。阻礙遲早有消失的一天,我不會永遠困在這兒的。過一陣子,等時機成熟,我就可以回前線了。”
……回?
裴蘭頓抓到了一個突兀的字眼。
從哈斯汀上尉的故事推斷,曼甯十四五歲起就在聯邦軍校讀書了,畢業又留校至今,能打哪兒抽出時間去前線?
他于是比劃了一下:“你剛才說……回前線。”
“怎麼了?”曼甯完全沒注意到哪裡不對。
裴蘭頓:“回。”
曼甯:“……”
他表情一僵,微微張着嘴,明顯卡殼了一秒鐘。
“不問了,不問了!”
曼甯自己都沒來得及煩惱該編個什麼借口糊弄過去,就見裴蘭頓如臨大敵,捏攏拇指與食指,火速劃過了唇前!伴着一聲不存在的“呲啦”,他幹脆利落地給自己上了一張封條,接着眉梢一彎,嘴角一翹,笑容絢爛得近乎谄媚,眼眸亮閃閃的,上頭隐約可見一句“撤回了,不準計較”。
……也太狗了。
曼甯在心中默默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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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提議道:“這樣吧,周末……我帶你去個地方。”
咚!
身旁一聲鈍響,吓了曼甯一跳。
隻見裴蘭頓激動過度,手肘不慎打滑,沒撐穩欄杆,上半身直接撲了出去,硬實的小腹重重撞在鋼管上。曼甯怕他翻下哨塔,眼疾手快,一把拎住了他的衣領:“當心!”
怎麼次次都跟欄杆過不去?
裴蘭頓狼狽地支棱起來,卻渾然不覺得痛,對着曼甯一通傻樂:“真、真的嗎?”
這麼快就約會啊?
曼甯哪裡知道他一廂情願地理解成了什麼,點頭道:“哈斯汀不是下了一道禁足令,罰你這學期剩下的周末都不能踏出校門麼?作為補償,我帶你在學校裡走一走吧。當然,如果你恰好已經有了别的安排……”
“沒有!”裴蘭頓斬釘截鐵,“哪一周都沒有!”
什麼補償不補償的,不要在意細節。
“約會”隻是一個幹巴巴的統稱,事件本身才是含蓄且浪漫的核心。如果“今晚月色真美”可以代表我愛你,那麼,“我帶你在學校裡走一走”憑什麼不能代表約會?
闆上釘釘的約會!
裴蘭頓亢奮得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撞欄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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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
曼甯整理了一番袖口和衣擺,将垂落的白圍巾搭回肩頭,慢條斯理地說:“今晚喊你上來,隻是想确認一下你的狀況,看看你有沒有被圍毆到下不了床。既然這麼活蹦亂跳的,也沒缺胳膊少腿,不如就……先到這裡?”
反對!
裴蘭頓内心強烈抗議。
可惜反對得有個正當理由,裴蘭頓舍不得,又編不出挽留的借口,隻好遞去一個央求的眼神,試圖騙取一點憐憫。
曼甯淡淡道:“我不吃這一套的。”
裴蘭頓:“……”
曼甯:“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裴蘭頓沮喪道:“沒了。”
“晚安。”
曼甯做事絲毫不拖泥帶水,道完别,單手一撐欄杆,輕盈地跳下了哨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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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要命的一躍讓裴蘭頓驚出了一身冷汗。
哨塔垂直落差五六米,下方是堅硬的水泥天台,落地零緩沖,跳下去除了骨折還是骨折。他心髒都吓空了半拍,伸頭一探——
曼甯并沒有像他以為的那樣疾速下墜,指間勾着一線銀光,赫然是那根不離身的合金繩。先悠悠朝裡一蕩,踏住塔牆,再朝外猛地一蹬。每一步,繩索都配合放長一截,一來一回蕩了個Z字,恰好穩穩落地。
裴蘭頓長出一口氣,心裡的石頭也跟着落了地。
三秒。
走直梯至少十秒。
難怪上回曼甯說教不了攀爬課。就這麼一根單繩,徒手速降,連護具都沒有,他敢教,别人未必敢學,教務處都得第一時間把他拉黑。
格鬥技突出一個當面打不過,攀爬技突出一個掉頭跑不了。他要是作為敵方撞見曼甯,真就隻有束手就擒一條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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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脆生生一記彈響,繩索歸鞘,扣回腰間。曼甯站在塔下,擡起頭,朝裴蘭頓揮了揮手。
“等等,教官!”
裴蘭頓突然喊住了他。
曼甯揚了揚眉毛,示意他有話盡管說。
“教官,我……”
有時候,神經搭錯隻是一瞬間的事。
裴蘭頓日後回憶起這一幕,仍然絞盡腦汁都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裡來的不怕死的勇氣,居然敢問曼甯一個這麼放肆的問題。
總之,他緊握着欄杆,上身前傾,抓住今晚最後一秒對視機會,忐忑地咽了咽唾沫:
“教官,我可不可以……偶、偶爾地,非常非常偶爾地……夢到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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