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裴蘭頓随口給了點反應,幾乎是無意識的。他根本沒在聽三人組的談話,目光還停留在門邊,進入了一種人魂分離的失神狀态,仿佛剛剛享用完一頓饕餮大餐,餍足,幸福,回味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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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這五十分鐘,曼甯給予他的互動,比他最貪婪的想象還要慷慨。
除了做一回臨時助教,之後的短刀練習,裴蘭頓也如約留在了曼甯組。文森特不知内情,被殺了個措手不及,組内慢刀子割肉的報複計劃當場擱置,驚愕又不好發作,一張臉黑得五彩斑斓。
練習時,曼甯公事公辦,一直在耐心糾正裴蘭頓的姿勢,并沒有因為那一場莽撞的告白就刻意避嫌。一節課下來,連裴蘭頓自己都快記不清和曼甯有過多少肢體接觸了。
多得令他惴惴不安。
太奢侈了。
宛如一次性透支了今後的全部額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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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意猶未盡地摩挲了一下指尖,那裡仍然記着一種感覺:曼甯發動襲擊時,桡骨一動,肌肉由松弛轉為緊實,以極小的幅度撐開了他的指腹。
那是攻擊性。
裴蘭頓喜歡曼甯的沉靜,更喜歡曼甯的攻擊性。
他所傾慕的,原本并不可捉摸,今天卻被切實握進了手中,化作一種直觀而豐沛的觸感,和夢境天差地别——夢裡的曼甯是柔軟的,糅合了太多他對Omega的刻闆印象,而真實的曼甯,骨節與肌肉竟然意外地堅韌,是經受了長年軍事訓練,在千錘百煉之下,才能鍛造出的極高骨密度。
每一次觸碰,幻想與現實的偏差都會被修正一點點。
這種感覺太美妙了,一旦嘗過,裴蘭頓就忍不住想要修正更多。
譬如,曼甯的情欲。
當他的教官在現實中春潮翻湧,渴求被Alpha撫慰深處,輾轉着淌了一床的熱汗,那會是什麼模樣?裴蘭頓想象不出,可他知道,一定和夢境不同,也一定比夢境更加撩人。不同于俗劣而寡淡的替代幻覺,真實的雪松香會濃得凝成一滴水,落進他嘴裡,清甜甘爽,能解世間一切幹渴。
裴蘭頓唇焦舌燥,不由偷偷嗅了嗅自己的手指。
然後,他一下愣住了。
沒有。
一絲雪松香都沒有。
就在兩分鐘前,曼甯還握過他的手,掌心、手背、指隙……每一處皮膚都沾着曼甯的汗水。哪怕是無感蒸發的薄汗,也一樣攜帶大量的Omega信息素,隻要他自己不沒事找事,立刻去跑個馬拉松什麼的,曼甯的氣味會在他手上留很久。
可偏偏就是沒有。
裴蘭頓不信邪,像隻急躁的大型犬科動物,又低頭猛嗅了兩下,還是什麼也沒聞到。
等等。
他站那兒彷徨了一陣,突然反應過來:不光現在,剛才的整節格鬥課,他從頭到尾就沒捕捉到一丁點雪松香——而他自己甚至不曾意識到這一點。
裴蘭頓的臉色陡然白了一階。
上周,曼甯的信息素還濃得能讓他按秒起生理反應,今天,卻淡到了毫無存在感的地步。
為什麼會這樣?!
他們之間的信息素感知已經夠薄弱的了,就隻剩一條岌岌可危的單行線。難道說,連這僅存的一點連接也消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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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跟在Omega屁股後頭的小雞崽們。”
一聲譏笑打斷了裴蘭頓的沉思。
它輕佻,刺耳,不懷好意,高壓靜電似的“噼啪”一聲,讓裴蘭頓的汗毛直接炸了一大片。
他循聲看去,隻見三個Alpha軍校生并排從門口走了進來,個個體格敦實,肌肉發達,身高都在一米八五上下,剃着标準的闆寸或毛寸,神态很是不羁。中間那個格外壯碩一些,斜着肩,笑容輕浮,跟發蠟抹臉上了一樣油膩,明顯不是什麼善茬。
裴蘭頓飛快掃了一眼他們胸前的名牌。
蓋米、弗拉澤、亞倫。
勉強都可以算作熟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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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教室周一下午不止一節格鬥課。
曼甯的課上完,十五分鐘後還有另一節,授課教官是個資曆頗深的Alpha。裴蘭頓不記得他的名字了,隻記得隐約聽人提起過,那位教官和曼甯的關系并不融洽。
這三個人都是下一節課的學生,偶爾前一撥人走得晚,後一撥人來得早,走廊上擦肩而過,也曾打過幾次照面。對方總喜歡莫名其妙地沖他們做一堆小表情,擠眉弄眼的,要麼撇一撇嘴角,要麼輕輕“啧”一聲,令人生厭。
裴蘭頓又不傻,當然明白這背後的潛台詞——他們看不起曼甯。
也連帶看不起整個曼甯班。
但裴蘭頓從不理會。
一來,他自己也曾是這種人,或者說,全班都曾是這種人。再擴大一圈打擊範圍,聖希維爾全校都是這種人。隻不過運氣抽中了一部分傲慢的Alpha,送來曼甯班,被集體打服了而已。
裴蘭頓清楚Alpha骨子裡的成見有多麼根深蒂固,何況對Omega的蔑視屬于群體性成見,不靠暴力削一頓,是絕對除不幹淨的,但曼甯總不可能一個一個排隊削。換做他自己當初被分去了兩位Alpha教官的班上,他現在對曼甯的态度,未必就比這三位友善多少。
二來,對方煩人歸煩人,畢竟沒有宣之于口,公開釋放惡意。
以曼甯的孤狼性格,他絕不希望、也不需要學生擅作主張,搞“英雄救美”那一套,越界替他主持正義——哪怕是出于善意。所以,裴蘭頓一直對此隐忍不發。
但今天,他們當衆開了口。
事情的性質就變了。
裴蘭頓轉過身,端端正正地直面他們,視線緊盯三人中央的弗拉澤,雙眼危險地一眯。
“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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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拉澤明顯怔了怔。
他不過是習慣性嘴賤,随口一嘲,以為裴蘭頓會和往常一樣熟視無睹,沒想到今天這球竟然被一闆子截住了。
第一反應是後悔,第二反應是發怵。在縮卵和硬扛之間來回橫跳了數次,最終,礙于左右護法都在盯梢,不能丢了顔面,他決定硬扛。
“我說——”
弗拉澤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頓地重複道:“跟在Omega屁股後頭的,小,雞,崽,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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