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蘭頓看着胸口處狼藉的彈痕,臉頰一陣滾燙,有些無地自容。他自視甚高,卻輕易被人拿捏,愚不可及,難怪入不了曼甯的眼。
-
以他的心性和實力,恐怕連一個合格追求者的門檻都達不到。他所擁有的全部求偶資本,就隻是一顆真心。
不。
真心不能算求偶資本。
它最可貴,也最不足為道,因為追根究底,他喜歡曼甯喜歡得不能自已,是源于曼甯本身“值得愛”,那是曼甯的魅力、曼甯的擇偶資本,不是他的。他總不能倒果為因,單憑一顆被撩動的心,就想勒索對方的回應。
他唯一能做的,是盡快成長為一個與曼甯相配、同樣“值得愛”的人。
可連這條路該怎麼走,他都不知道。
-
“擦一擦。”
幾張濕巾遞到了跟前。
裴蘭頓接過它,匆匆抹去了身上的三處彈痕。粉末遇水,在濕巾上染開一大灘殷紅,像極了熱膩的血。每塊“血斑”都是一次死亡預演,告誡他輕率行事的下場。
看到這一團刺眼的鮮紅,曼甯呼吸一緊,悄然避開了目光。
“以後不許再冒險了。”他說,“你們也一樣。”他轉向全班,神情嚴肅,“你們将來會是離死亡最近的一群人,槍林彈雨之下,想死,比什麼都容易,但想死得有價值、想活下來,卻比什麼都難。我訓練你們,是為了讓你們面對哪怕最兇險的近身威脅,也一樣有能力應對,而不是反過來,站在安全區,白白送出去一條命。”
裴蘭頓悔愧難當。
“是,我明白了,教官。”他捏緊了濕巾,“今後一定不會再犯了,我保證。”
-
他遵照命令,依次梳理了那天的每一個錯誤,無一疏漏。曼甯在一旁平靜聽完,見他确實反省到位,便點了點頭:“那就先這樣吧。”
咔哒。
槍機又一響,子彈退膛,丢人現眼的“反面案例”終于也可以退場了。
裴蘭頓如釋重負。
不遠處,狐朋狗友三人組齊齊投來了悲憫的眼神。裴蘭頓聳了聳肩,沖他們自嘲一笑,将髒濕巾往褲兜裡一揣,大步走向了隊伍。
“站住。”
“……啊?”
裴蘭頓茫然轉身,不明白曼甯還有什麼打算。
就見曼甯收起了訓練槍,改從腰際拔出一把短刀,輕盈一抛,淩空接住,冰錐式反握在手中——不是那把刻有E.M.的匿蹤匕首,而是一把陌生的新匕首。
它尚未開刃,很鈍,表面打磨光滑,稍一偏斜,便反射出耀目的明光。
曼甯淡淡一笑。
“接下來,我們講匕首。”
-
峰回路轉,但三次。
低落的情緒一掃而空。
扮演反面案例是一回事,扮演曼甯的助教、陪他示範最襯他氣質的匕首,那就是夢寐以求的另一回事了——老實講,哪怕當這一回助教的代價是胳膊上被曼甯劃兩刀,裴蘭頓也絕不皺一下眉頭。
-
他剛才已經往回走了幾步,此刻,和曼甯的距離又拉開到了三個身位。
曼甯一彈刀柄,刀面閃過雪光,上下一翻,以刀尖向下的姿勢懸垂在了手中:“和剛才一模一樣的場景,一模一樣的距離,唯一的區别是:我的武器從手槍換成了匕首。回答我,現在,你還會和剛才一樣過來奪刀嗎?”
匕首?
裴蘭頓心道:和手槍相比,匕首的殺傷力驟降一大截。他奪槍喪命就算了,難不成,奪刀還能再死一次?
所以,答案當然是……
等一下。
不假思索的一句話竄到舌尖,離脫口而出隻差一步。裴蘭頓打了個激靈,想起自己嘴瓢告白的前車之鑒來,立刻又整句吞回了肚子裡——話說太快容易出事,保險起見,還是先交給腦子審一遍吧。
然後他就發現,曼甯的這個問題并不如表面看起來這麼簡單。
甚至稱得上刁鑽。
-
直覺上,匕首的攻擊邏輯和槍支截然不同:作為近距冷兵器,匕首不存在遠程彈道,無論繳械本身難易,至少近身過程是絕對安全的。
他起碼應該試一試。
如果他畏縮了,看起來就像被那三顆粉末彈吓破了膽子,少不得遭人恥笑;可如果他真的上前奪刀,以曼甯人刀一體的境界,他要是成功了,那這門課的教官應該換他來當。
橫豎,他都是要丢臉的。
丢臉還是其次,更關鍵的是,他才當着全班的面答應了曼甯,以後一定謹慎行事、絕不冒無謂的風險。話還熱乎着,命又送出去一條,那他這浮躁、傲慢、一意孤行的Alpha形象,恐怕要在曼甯心裡生根發芽了。
後退一步是懦弱,前進一步是魯莽,前後都是死路。
曼甯的問題,他該怎麼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