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連他都驚訝于自己強悍的心理素質。
換一個人來聯邦,未必能應付得跟他一樣妥帖——起碼首都口音這關就不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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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邦的首都口音有一種古典氣質,優雅且慵懶,和熱情脆爽的帝國口音毫無相似之處,但裴蘭頓隻花了三個月,就徹底抹去了跟随他十八年的帝國口音。
除了口音,入校前最後三個月,他惡補了幾乎一座小型圖書館的知識量:上至聯邦文明史、憲政發展史、風土人情、宗教和律法,下至首都聖貝倫城的行政區規劃、氣候、流行和物價。
沒有什麼難得倒他。
三年級有一門名為《僞裝與潛入》的選修課,簡而言之,指的是軍事間諜。裴蘭頓很臭屁地想,這門課他不必去上,教授就該主動送他一個滿分。
沒想到風雲突變,才過了十二小時,草坪上趾高氣昂的Alpha就從天堂摔了個狗吃屎,憋屈地被一根魚線拴在哨塔上喂蚊子,光肩裸背,渾身隻穿一條大褲衩。
裴蘭頓這才意識到,他低估了在聯邦的生存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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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擊者極其擅長隐蔽,将哨塔上的光影分界玩得出神入化:匕首映過光,手指映過光,唯獨毫厘之距的臉不見一絲亮光。格鬥實力單方面吊打他,卻不下殺手。剛才那幾秒鐘,但凡對方存了一點殺心,他早涼透了。
不僅沒下殺手,就連一記拳頭都沒往他臉上招呼過,唯一的傷口在腕上,還是對方走了之後他自己割出來的。全程隻有惡劣的戲弄,或者說——
羞辱。
他招惹誰了嗎?
不至于。入學才一天,他謹守社交禮儀,哪來的契機招惹仇家?
那麼,會是警告嗎?警告他,帝國間諜的身份已被戳穿,從此最好低頭做人,不要妄圖在聯邦興風作浪?
不,這更不合理。
假如他真的暴露了,此刻扣住他手腕的就該是一對軍事法庭的鐐铐,絕不隻是區區一根魚線。
裴蘭頓百思不得其解,瞪着魚線一通頭腦風暴,腦漿都快攪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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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甩了甩頭,抛開一切雜念,确定了當前唯一的任務:
掙脫魚線。
否則,他要麼高聲呼救,驚動全樓,入學第二天就榮升焦點人物,從此被各種盯梢,身份暴露概率劇增。要麼保持沉默,在哨塔上堅守到明天正午,然後被炎炎烈日烤成一具人幹。
裴蘭頓先試着用牙齒撕咬,結果光速放棄。
媽的,他又不是食人魚!
接着他盡力收攏五指,縮緊虎口,想從略有餘裕的線圈中一點點蹭出來,可線圈偏偏窄了那麼一小截,手上勒得青一圈紫一圈,反而越扯越緊。
想挑開線結,他需要一枚回形針,想切斷魚線,他需要一把剪刀,而哨塔上空空蕩蕩,除了積塵,連一根樹枝都沒有。
裴蘭頓焦慮得頭頂冒煙。
他又盯着自己的手腕琢磨了半晌,突然靈光乍現:
魚線是可以扯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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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細的魚線,承重量最多不過幾公斤,以Alpha強悍的臂力,輕而易舉就能扯斷,之所以不敢扯,正是因為魚線太細,容易割傷皮膚。那麼,隻要往線圈中塞入幾層柔軟的布料,填滿縫隙,護住手腕,再快速一拽,不就能無傷掙脫了麼?
他身上這件運動背心是棉布材質,厚度适宜,恰好可以……
等等。
裴蘭頓臉色忽變,緩緩低下了頭——赤裸的胸膛被月光映得發亮,而那件可堪大用的運動背心,正孤零零躺在哨塔下,離他足有五六米遠。
很好。
至少現在他知道對方為什麼要扒他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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