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的日子是個周末,蘇信昭收拾齊整,站在楚霜家門口。手環的顯示時間準到12:00時,他按響門鈴。
“請稍後,即刻為您開門。”
電子音之後,門鎖“咔哒”打開。
楚霜的聲音從不知哪裡傳來:“進來把門帶上,自便别客氣。”
這是蘇信昭第一次進楚霜家裡,他小心翼翼換上門口擺好的拖鞋、往屋裡去,學麼一圈沒見人,開始打量屋内裝潢。
屋内布局很簡單,跟售樓處樣闆間似的,連必要的生活物品都新得像剛擺上。
他手腳不自在地站在客廳,好半天不見楚霜出來,目光偏斜,被通往二樓的回廊吸引了——
那地方沒有明窗,白牆上挂滿了功勳獎章。随着他走過去,金鹵燈和LED射燈點亮,把牆面和獎章照出交織的明暗層次,能閃瞎蘇信昭的狗眼。
他看着各項榮譽怔怔發呆。
“需要我驕傲地為您介紹它們的來曆嗎?”
背後突兀的聲音把蘇信昭吓得猛一回頭,目光低垂,他看見個機器人。
這家夥很矮,恐怕将将一米,模樣像個長着機械手、踩着風火輪的窩頭,有腿、但不長。
它八成是楚霜的智能管家。
蘇信昭剛想說“好”,楚霜的聲音飄過來了:“老劉,要我跟你說多少次,不要顯擺這些東西。”
蘇信昭腹诽:那你擺這麼招眼幹什麼?
他順着聲音看,見楚霜穿着居家服溜達出來,不知這人剛才在哪兒耗子打洞,衣服上蹭了些灰。
而“老劉”這稱呼,讓蘇信昭咂麼出楚霜的惡趣味。
“老劉”的電子臉上擺出巨大的困惑:“又要說‘帝國為了讓您記住自己是個殺人犯’嗎,我到現在依舊不能理解這句話,還要繼續學習。”
“那就别說了,幫我整理倉庫去,順便把包裹拆了。天黑之前拆完。”楚霜轟它。
老劉一臉驚駭地抱怨:“倉庫裡那堆?兄弟,你用五年時間堆滿,要我半天拆完……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好了,我發誓,最近不買了,再買我就是狗。”楚霜打發老劉。
“汪汪——”老劉直接學狗叫,“上次你這麼說的時候,我也發誓‘再信我就是狗’,但出于對你的尊重,我還是信了。”
楚霜不理它了。
老劉不依不饒:“兄弟,或者你發個毒誓,我就信你。”
“再不走我拿你起誓,你選個喜歡的報廢方式。”
蘇信昭“噗嗤”笑出聲來。
“無情,太無情了啊……”老劉滑過蘇信昭身邊,告狀說,“小帥哥,不要輕易相信男人的嘴……他不僅戒不了剁手,讓我敞開了幫他收拾倉庫,還總能撿回些舍不得丢的沒用寶貝。”
蘇信昭笑眯眯的——敗家和财迷挺能中和的。
最近,他一直在修正對楚霜的标簽化判斷:越發覺得這人活得挺分裂,有點走極端。好比眼下,他屋子表面跟被打劫過一樣、幹幹淨淨,但似乎在某個犄角旮旯,有個藏滿了沉積包裹和舍不得丢棄的“寶貝”的倉庫……
這讓蘇信昭在腦海裡構建出兩個模型,硬冷銳利或邋遢幼稚,如人映在水中的像。而他身為觀察者,恰是置身于水平線,一時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影兒。
楚霜打發走了聒噪,溜達到客廳沙發前一屁股坐下。
居家服袖子被他卷在臂彎處、露着勁瘦的小臂,肌肉和血管的線條異常明顯。他招手示意蘇信昭過來,從終端調出一份文件、傳送給對方:“私人生活助理也要有勞務合同,今天之前我可不敢跟你簽,小孩兒。”
蘇信昭一愣,會意地笑了——今天他十八歲了。
他飛快地看文件,上面是些固定話術。帝國上将的私人生活助理必須在國都會人事部備案,今天之後,他拿到了讓人羨慕的編制,工資不低、看楚霜的模樣也不像是個折磨人的老闆。
蘇信昭指頭一揮,簽了名字。
楚霜掃一眼文件,沒太在意,這本來就是應付差事。
“今天你生日,我不知道該送你什麼,先告訴你個消息吧,”楚霜說着,從抽屜裡拿出什麼推到蘇信昭面前,“登錄名單裡有你朋友的名字,但他沒上飛船。”
他推過來的是那本蘇信昭沒燒完的四格漫畫。
“信昭15歲生日快樂。章廷于3885年6月21日。”
白紙黑字,赫然在眼前。
蘇信昭心思翻湧:所以章廷沒死?
那他去了哪裡……
“經過二次核查,有一批住民沒真正登陸,考慮到章廷的職業,他的确有能力隐藏蹤迹、繼續隐藏在墨丘利,但現在星球上環境混亂,想找特定的人比較困難,留守的胡睿中尉已經在留意了。”
蘇信昭徹底不知該說什麼。
他情急之下指東打西的遮掩居然被對方記在心上了。
他舔舔發幹的嘴唇,問楚霜:“你……好像不喜歡打仗,為什麼要入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