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他移開視線,将盒内東西盡數倒到了案上。
噼裡啪啦。
殿内衆人目光都落在了那堆東西上。
遺物也不過是若幹零散銀錢、幾支簪钗,和一塊破碎的玉。
裴叡依次拾起來看。
兩個整銀錠并那些銅錢,都是東晟官造的尋常貨币。
元寶型的十兩錠子,底部可見清晰官造鑄印,銅錢規制統一,正反兩面都印着東晟通寶四個字。
那半個是被夾剪裁開剩下的,也沒什麼奇怪。
至于這幾支簪钗,加起來還不如剩的半個銀錠值錢。
聽裴朝彙報,應是阿達為哄哪位心愛的宮娥給買的,隻是尚不及贈出。
裴叡目光炯炯,又将那些碎玉捧到手心裡看。
玉質溫潤,但并不罕見。
若要論到這樣品質的玉佩,隻怕宮中有好些。
光是他女兒的私庫,随便一翻遍能找到十幾塊這樣的。
他摸索着,開始着手将那些碎玉組合起來。
裴朝見狀也伸手去幫忙。
韓赴哪裡還能按捺住,起身往前,欲要去看個明白。
裴定柔任由他牽着,也跟過去一同看。
四個人就這麼圍着一張書案,瞧了起來。
那玉很快便被拼好。
玉佩是葫蘆樣式,玉面鑿刻的圖案稀松尋常。
鶴鹿同春,是乞求長壽之意。
但這持玉之人卻暴斃早夭,當真是諷刺。
除此之外,未見玉面上雕有任何細小記号。
“為何缺了一角?”
莫非是方才傾倒急了,掉在地上或是身上了?
裴叡抖了抖身上這件寬大的衣袍,沒聽見任何動靜,又半俯着看了看案下四周。
一無所獲。
他坐起身,指着葫蘆底部的缺口,見裴朝摸不着頭腦,沉思道:“一共就這些嗎?”
若這玉原本便是殘缺的,倒也算個明顯特征。
裴朝道:“花宜将小四上交之物,盡數收在裡面了,應當是一塊不少。”
她做事缜密,素來不會出差錯。
裴定柔從韓赴掌心抽出手,指向那玉佩的缺處:“這一塊在我妝匣裡收着呢。”
三人俱是一愣,瞧着她不說話。
裴定柔便将事情經過原原本本的說給他們聽。
把何處遇上鄭義,又是如何得到那塊玉碎的,事無巨細都講了出來。
包括鄭義同她說的那些。
她說得認真,裴叡聽了半晌,朝兒子遞了個眼色。
“父親放心,稍後便讓六司尚宮去查。”
裴叡道:“以肅清宮紀為名,将那日打架的幾個人也都押來。”
“朕要一個個問過。”
裴朝點頭稱是。
衆人沉默一陣,裴叡突然開口。
“朝兒,宮中粗使雜役宮人,每月銀錢幾何?”
裴朝稍顯錯愕,卻見父親拿起其中一個銀錠,放在手心颠了颠:“你說一個内官要當多久的差事,才能得這些東西?”
是了。
眼前這些東西對于尋常勳貴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更遑論太子公主,俸祿銀錢中九牛一毛耳。
但若是普通宮人呢?
若非平日積攢,便是他人所贈。
阿達小四一類的内官,經濟相差無幾,不會出手如此闊綽。
因此能如此大手筆的人,定然非富即貴。
父親稍稍點撥,裴朝隻覺得眼前明朗許多。
裴定柔見他們都不說話,又去摸那玉。
“怎麼了,何處有異?”
見兄長詢問,裴定柔并未立即作答,隻是趴了下來,整個人伏在案上,湊近去看那玉。
長睫輕卷,輕輕顫動着。
她瞧得那樣認真,引得其餘幾人複又将目光投射到殘破不全的葫蘆佩上。
玉佩内裡紋樣同自己妝匣裡那塊碎玉自然合得上。
裴定柔擡眸去看裴叡:“阿耶,我總覺得這玉,很是熟悉,像在哪裡瞧見過一樣。”
“内裡玉紋走向,仿佛……”
他倒忘記了,自家女兒素日愛倒騰這些金啊玉啊的。
當然比自己這個當爹的在行。
“在何處見過?”
若是如她所說,或許這将會是破局的關鍵。
裴定柔有些為難,在自己脖頸上抓了抓:“年年有些記不得了。”
說罷,她目不斜視,拍了拍韓赴的胳膊,溫聲道:“你别着急,容我再想一想。”
頸側幾道紅印清晰可見,她下意識地欲要再撓,便被捏住手指。
“慢慢想。”